顺着温和手指的方向望去,庙门上的灯笼正红彤彤地亮着,在这黑暗荒芜中,显得醒目而诡异。
死一般的沉寂。
他们彼此交换了下眼神,没有言语,默契地把王端仪夹在中间,谨慎地向庙外移动。
庙外烟雾弥漫,温和隐隐感到,在这无边朦胧中,正有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蛰伏待机,像是等待猎物的毒蛇。莫名的恐惧从心底渗透,温和攥紧银针,陆新野握住折扇。
烟丝升腾飘聚,慢慢在空中绘成张巨大的鬼脸。是’脸’实在是抬举它了,只能说它有个脸的雏形。眼睛,鼻子等五官极度扭曲,令人心生恐惧,就算最勇猛地战士见到它,都会吓得握不住刀,两股战战,仿佛它的存在就是挑战人类胆识的极限。
鬼脸缓缓向温和飘了过来,那看待猎物的眼神邪恶阴寒地弯着。温和一激灵,银针条件反射般飞了出去。鬼脸毫发无伤,反而笑得更诡异。温和慌了,他手忙脚乱地将各种术法符箓一股脑地丢出去。
“温和,凝神!它在影响你的心智!”陆新野沉声提醒温和。
就在此时,房上的灯笼突然自燃,化成火球像他们砸来。
陆新野行云流水般舞动折扇,火球被禁锢在半空。那鬼脸突然调转方向,直接贴到陆新野脸上,纵使大胆如陆新野也在那一瞬间突然一怔,短暂的时间,火球冲破禁锢,袭他们向身后的王端仪。
“闪开!”刚刚从鬼脸恐惧中回过神来的温和猛地跃起扑倒王端仪,带他躲过火球。那火球却并未继续冲温和他们来,反折返而远离破庙。
那火球紧紧包着一个物品。
庙里的那座神像。
“不好,它的目标是神像,拦住它!”温和这才知中了声东击西之计,他想站起来,却发现手死死压住。
王端仪这小子……居然被吓晕了。
“我去追,你带小王走!”陆新野扔下这句就离弦之箭般追了过去。
轻烟也向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渐渐消散,诡怖的鬼脸消失不见。破庙恢复了原先的寂静。
温和歇了会,背着王端仪去了最先看到的客栈,一通好说歹说才让老板勉强给他开了间厢房。安顿好王端仪后,温和静静地坐在窗台,等陆新野归来。
凌晨,陆新野终于拖着满身疲惫出现在大街,温和冲他摇摇手,陆新野一跃从窗台跳进客栈。
“没追上?”
陆新野灌了一大口水,倒在椅子上,双手掩住脸,许久,才听到他含混不清地吐出个:“嗯。”
“别灰心,我们可以慢慢……”
“还不是因为你!”陆新野突然大怒,“要不是你愚蠢中了陷阱,怎么可能会弄丢神像!”
温和小声嘟哝:“我也是怕王端仪受伤……”
“怕什么怕!就是笨!别说受伤,就是他的王端仪的命,也没有那神像重要!”
温和震惊地看着陆新野,提高声音:“你…难道在你看来一个人的命,还没有一个法器重要?!更别说这人还是你的朋友?”
陆新野呆了呆,似乎也感到自己言语过分,便放缓声调说:“我也是为长安百姓考虑……你想想看,若是居心妥策之人利用此物,将被葬送的,是无数普通人的生命。”
“长安百姓的命是命,王端仪的命也是命。”温和声音铿锵:“我不后悔为救他弄丢神像,我会为自己的错误负责!”
“随便你。”陆新野站起来:“你把小王送回去,我回华阳观了。还有既然都回来了,我看我们还是分开行动更有效率,有什么线索燃符传信。”他把一沓子符咒扔在桌上,像来时那样从窗口扬长而去。
温和明白,自己和陆新野终究在处事方面没法互相认可,也接受了分开行动的方案。
“鬼,有鬼……”王端仪含混不清地呻吟。
他醒了。
“安心,现在没鬼了。”温和安抚他的情绪:“去吧那碗安神汤喝了,再休息会,我送你回去。啊还有,人我替你找到了,这五千钱你可别骗我啊。”
温和并非贪财之人,实在是在幻境中折损了大量道具,急需一比费用来扩充储备。
“啊,温大师,看到你我就放心了!这点你不用担心,我记着呢。”喝了安神汤,王端仪的嘴又变地生龙活虎起来:“对了,老陆去哪了?那会烧的灯笼是什么鬼?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他……有事去了。”王端仪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让温和没了回答的欲望,“剩下的就不关你的事儿了,回去后好好过你的安稳公子哥生活,别瞎折腾了,真的,你们玩不起的。”
拿了王端仪给的钱,温和先去购置了一批药物,空符纸以及朱砂,然后他回到客栈,耐心地画着符箓,直画到月上柳梢,人声寂寥。
子时的更声响起,温和放下笔,悄无声息地离开客栈。
他要去见一个行走在黑暗中的“人”。
温和快速穿行,眼耳时刻警惕着巡夜卫兵——凌晨时刻在各坊市之间神出鬼没,被抓到了可是百口莫辩。
就这样,温和一直跑到水阳坊。水阳坊人烟稀少,行术的时候被人打扰的概率不高。再远的话,可能那“人”就收不到了。
温和从包里取出个小香炉,点燃四根长短不齐的香。然后他倒出片干枯的柳叶,蘸水擦擦眼。最后他展开自己下午刚画的,墨迹未干的符纸,虔诚地拜了四拜,起身,用香点燃符纸,符纸冒出比夜更暗的黑雾。
半个时辰过去了。
温和依旧等着,他相信,那“人”一定会来。
庞大的鬼气远远地飘过来,在温和面前聚成高大的黑影。蓬发虬髯,面目可怖,头系角带,身穿蓝袍,皮革裹足,袒露一臂。他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温和,像久经沙场的将军审视着刚入伍的新兵。
在他威严地注视下,温和深吸口气,俯首作揖道:“晚辈温和,拜见钟馗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