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三)

父亲住院第一天,做了脑电图,心电图,血液检查。第二天做彩超和CT扫描拍片检查。第一天看父亲检查很辛苦,从内科住院部到门诊大楼,从门诊一楼上到五楼,再上到七楼,然后下到负一楼,再上到一楼。即便是好人都受不了,何况是重病人!于是第二天我用轮椅推他去检查,好让他轻松一点。五天没怎么吃东西的人,在体力方面差了许多,但父亲咬牙坚持,一声不吭。而医院检查人满为患,预约排队非常考验人的耐烦心,而且人挤人,摩肩接踵,空气混浊,让人头昏脑胀,心浮气躁,觉得确非人待的地方。但不是人呆的地方,偏偏生意好得出奇,偏偏非得要来。最能感受到中国人太多和无奈的地方非医院莫属。    

父亲不爱上医院,觉得人吃五谷杂粮生病很正常,总是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在家里睡一睡或拖一拖就好了,没必要到医院花冤枉钱。观念如是,他的办法就是病了在床上休息,好像那床就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或手到病除的良医。每次生病劝他上医院也很困难,因他固执得很。但这次不需劝就主动要求上医院,可见病很严重了。父亲八十有五了,耳朵聋得厉害,母亲也如此,打电话根本不听见,说父母亲处在与世隔绝的孤岛上也比较贴切,还好那天有个邻居到我父母家来买鸡蛋。

来到C 丅扫描的地方人就更多了,人声鼎沸,医生按号叫人的声音小得可怜,与喧嚣比较起来好像是苍蝇的嗡嗡声,根本听不清。我们等了好一阵似乎未听到叫我们,我怕错过了,便问其他人叫到多少号了;看到那厚重的门忽然开了,便一个箭步冲上前去问医生,并把号子给他看,得到的答复是“还要等一会儿!”这时不断有极危重病人送来,都是用担架抬着来的,多半是头部受重伤,用纱布包裹着,这些人好像不受号子的约束;也有或是医生的亲朋好友,或者打了招呼的,总之等来等去,似乎尽是不受号子约束的人在进进出出。终于等到叫我父亲了!隔了许多年未进这道门,上次做检查是大哥陪父亲来的;看到门上的“核磁共振  核辐射  孕妇远离”字样,心里骤然紧张起来。有一个病人家属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看到我父亲衣服上别在左胸前的党员标志徽章肃然起敬,“是个老党员吧?在医院也没有任何优待啊!”他的意思是我父亲等得太久了,是高龄老人,又是老共产党员应该优先考虑检查。当我推父亲进检查室时他快步上前协助,完全无牵无挂的陌生人如此热心实在出乎我意料之外,也颠复了我之前认为世上好人不多的“陈腐”观念。

做完这些检查已是十二点钟了。送父亲回到住院部病床上,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与之前几次陪父母亲到医院治病相比较,感觉医院的硬件设施大为改观,但更震憾人的是软实力了。我都有想写“杏林见闻”的冲动了!无论医生还是护士,服务态度颇有180度的好转,其热情足以融化病人。确实,前几年县人民医院的医患关系紧张到令人窒息的程度,还在去年就发生一起患者家属打死医生的恶性案件。医患关系紧张由来已久,医院看病彻底商品化和市场化,医院和医生完全由病人来“养”着,不紧张就怪了,所以多年的医改确有值得认真商榷的地方。父亲对我说“她们的态度真的是好!花钱也值得。”无论是医生还是护士的嘴巴都很甜,“老爷爷”或“得得”的叫过不停,清一色的年轻女护士就更加了,好像嘴巴抹了蜜。因床位紧张,我父亲进了“重症监护室”,那护士反复叮嘱我晩上病人家属不能擅自离开医院,必须陪着病人。我本来是想陪父亲在医院过夜,但父亲坚决不肯,说我比较辛苦,回去睡好了;再则他认为不会有事,晚上耐得“何”,何必拖累我呢?在父亲的劝说下,我晩上十一点多钟悄悄地溜了回来,想瞒天过海。刚刚进屋尚未歇口气,那医院护士的电话就追着来了,质问我怎么回去了,不管生病的老父亲了?因为理亏和心虚,便在电话里连忙道歉“下不为例,下不为例!”我本想回医院去,但又怕父亲骂,只好如此说。

治疗几天,父亲见病情没有明显好转,便有点不耐烦了。他一方面心疼钱,每天1000多元,觉得花费太大;另一面失去信心了,觉得肯定是绝症,横竖治不好,何必在医院硬躺着,万一死在医院不能进堂屋岂不是天大的事了?;还有他脾气急躁,一向我行我素,耐不住“病去如抽丝”,于是在第五天就吵嚷着要出院。我便做他工作,说病未好在医院还总有办法,万一情况紧急还可以送上一级更好的医院,如果回去就完全没办法了,岂不是等死?先多住几天看情况,万一不行就到邵阳市中心医院或湘雅医院诊治,这样稳妥一些。再则病未好就回去,责任全落到我身上,母亲会骂我忤逆不孝;兄弟姐妹会说我未尽到责任,是“害死”父亲的“元凶”,我岂不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父亲性子急,根本听不进去,便怒吼道“冒要你管!你到底送不送我回去?!不送,我自己坐车回家去!卵弹琴!我走路也要走回家!”父亲的脾气我清楚得很,知父莫若子。见他铁了心坚决要回家,就说“好,好!今天还住一天,明天清早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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