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镀金我镀泥

图文|凡缕

工地现场

2018年2月20日 星期二 阴

大过年的就上网找工作，是对现状有多不满？找工作的是我。我想改变现状，缺钱。

法定假日还在关注招聘，是对工作有多热爱？回应我的是某农资行业的HR。

我是学农业的，但在父母这辈老农民的眼里，我不过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百无一用的书生。读那么多年的书，却不能告诉他们种什么一定会赚钱，尽提一些不切实际的建议。就像一个医生，只会看病（指出问题），不会治病（解决问题），有个鸟用？说得我哑口无言，无比沮丧。

近些年来，我彻底放弃“基金-课题-论文-职称”路线，“堕落”到底，刻意向“泥腿子”方向靠拢，积累实战经验。

当同事妆容精致，衣着优雅地等车去逛街或者约会的时候，我带着草帽，穿着耐脏、方便在地里活动的衣服和鞋袜，招个摩的去工地。打的我打不起，再说的哥也不愿意去那么偏僻脏乱的工地。当然，去工地，也是要在没有课的时候去。

我接触到的第一个实战项目，是一个苗圃的搬迁，我负责种植区划设计。

这家公司，主要是做市政工程的，平时采买一些园林树木，见缝插针地种在苗圃，请一两个工人看管着，浇浇水，偶尔撒点肥料，只要树还活着就行。老板呢，手头有什么肥料或者农药，就拿给工人，给树木“加个餐”，没有也就算了。工人呢，你让我浇水我就浇水，你给我什么肥料我就用什么肥料，你给我发工资就行。

公司最近在一个开发区观光大道的绿化项目上栽了跟头。种了十公里的行道树，还没等到验收呢，已经死了一半。 据说是损失了好几十万。老板痛定思痛，决定花损失款的百分之一，请我来做技术顾问，因为听说我刚从国外进修回来。

在这个苗圃搬迁项目中，我的工作内容就是统计各类苗木数量和体量，结合新苗圃地形，和设计师一起商定园区规划，然后画一个树木定植图，就是规划好什么树种在什么地方，株行距多少。看起来很简单的事情。

我仔细查阅了各类树木的生长习性，根据园区各地块的地下水位以及和管理用房及蓄水池的远近，先大致规划了什么树大致种在那一块。然后根据地块面积和树体大小（决定株行距）以及数量，计算调整实际的株行距。

问题来了，树多地少。只有咨询各种苗木的下一步用途，立即移出用于市政工程的，可以种密集点，距园区外道近一点。名贵大树，先养着以“奇货可居”的，重点安置在园内核心干道两侧，一是便于运输，二是便于监管。性格娇气，价值昂贵的树，优先安置；价值便宜好养活的树，最后见缝插针地安置。

由于没有实战经验，合作人又是经验丰富的接地气的技术员，我底气上矮一大截。我提建议给老板，老板和技术员商量具体实施。实施过程中，考虑的就不仅仅是技术问题了，还有“方便”。

3个月过去了，冬去春来，移栽的树大多成活，并开始抽枝展叶。老板一高兴，就又采买了3000株的樱花，让种植在之前树木的间隙里。

我说，只有地势高的那几块地可以种，樱花怕涝（我查资料知道的）。樱花是到底有多怕涝，我不知道，网上也没说。当然，老板也没听进去，他吩咐凡是有地儿的地方，都可以种。

那年夏天，雨水特别多。然后，冬天还特别冷。快过年的时候，老板给我打电话，很郁闷，说樱花死了2000多株，榕树都死光光了。我无言以对，因为种完樱花，我就辞掉了他们公司兼职顾问的职务。期间，工头喝醉酒了辱骂设计师，设计师辞职走了。这个工头又和老板的妻弟醉驾翻了车，车辆报废，两人也进了医院大修好几个月，才捡回命来。

而我，一个未婚女青年，不会欣赏黄段子，不会抽烟不会喝酒，不懂人情世故，和农民和工人打交道，简直困难重重。不过好在我真诚，来苗圃干活的都是和我父母一样年纪的人，我像敬重长辈一样敬重他们，他们也不欺负我了，时不时还指点我一下。

最让我自豪的是，我们一起自己DIY了几个塑料大棚。画草图，计算物料，买钢筋，打造拱棚弧度，买塑料，焊接安装，全是自己干。如果找专业公司来做，肯定是质量好又漂亮。但这么小的面积，人家看不上。再说，我也不认识专业做大棚的公司。

第一次实战，深觉资源、平台以及圈子的重要性。我没有师傅带，也不知道哪里可以买到可以达到某种效果的肥料和农药，更不知道哪里可以买到合用的工具来提高效率。我自己去农贸市场，去农资店，可关键是也要找得到这些地方在哪里啊。

但是，只要你肯花心思，路总是有的。我买了药和肥料，自己动手在树木上试用，摸索施用方法和技巧，观察使用效果。路费药费都是我自己出，交这点儿“学费”还是很划算的，我还买了很多比较实用的书给苗圃管理员，我们一起学习琢磨。

这些，是否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老板没有说。他大概把我当做“镇园吉祥物”了，园艺专业的，国外进修过，放这样一个人在公司做顾问，安心。至于让我做什么，不太重要，重要的是苗圃不要出岔子。于是，在苗圃略微平稳过后，我就识相地辞职了。

虽然这个兼职有点稀里糊涂，但我好歹是镀上了一层“泥”，正式开启了接地气的“历练”之旅。

仔细算来，我已“历练”三载有余，已经彻底脱离阳春白雪，蜕变成一坨老洋芋了。我想找到一片更广阔的田野，进一步修炼成合格的新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