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TV

(一)

昌俊是个小型的贸易公司,有多小呢?除了老板之外,公司便只剩下四个人了。卖的东西也简单——药店的进销存及售货软件,顺带卖一点手持条码扫描器、收银机之类的硬件。

知名大型医院黄牛泛滥,人们深受其恼,好在现在网络发达,在网上查查自己的一些小病症,寻得几个专业店的描述性词语便能直接上药店来寻医问药,大病进医院,小病找药店,连锁的药店就越来越多了。

昌俊公司的会计、软件开发之类都是找的外包,硬件采纳之类的老板亲自动手,毕竟花钱这个方面还是抓在自己手里好一点。除了老板之外,其他的员工都是销售兼售后,可即使有四个员工,面对连锁药店这么一个潜力巨大的市场,还是显得人手紧张。于是老板又招了一个新人。

老板介绍说:“这是我们的新同事,孙檬,是今年应届的大学毕业生。”

老板说:“我知道大家平时工作不仅累而且也比较枯燥,我们正好一起搞个公司集体活动放松一下吧。”

然后在孙檬的不断拾掇下,老板说决定大家一起聚餐,之后再一起去KTV唱歌。

(二)

刘秦在上大学的时候,去KTV唱歌是家常便饭,那是大学里最最常见的娱乐方式,也是能最快获得认可的途径。

刘秦有一个小本子,上面抄着许多歌词,上面还有许多只有刘秦才能看懂寓意着音调起承转合,象征旋律变化的标识符号。

刘秦没上过正规的音乐课,但是乐感好,能感受音调的变化,知道音韵的变化,也懂得歌词中象征意境的使用。

刘秦知道去了KTV之谷歌i月,哪首歌应该先唱,哪首歌后唱,知道哪首歌用来先练练嗓,哪首歌用来展示歌喉。

唱《虹之间》之前,刘秦会先想点伤心的事情,比如自己无疾而终、不了了之的初恋,这样的话,在唱到“不再追问你为何不能停留,微笑看见,爱的浮现”时,他的眼眸里就会泛着眼光,看向谁,谁就会为此感到心伤。

当KTV包间又不是很熟识的人时,刘秦会点周华健的《朋友》。唱之前,他会想他的一个初中同学刘方,刘秦生日那天,刘方偷偷带了一个蛋糕进了教室,结果全砸到了一个女生脸上,于是两个人被班主任一顿痛批。唱得时候,刘秦会喊大家一起来唱,好像包间里面都是初中同学刘方一样。尽管,高中分校之后,刘秦和刘方的友谊同样无疾而终,不了了之了。

如果有女生在KTV包间当众说刘秦唱得好,刘秦就会再唱一首许嵩的《飞蛾》。如果是男生夸刘秦的话,他就会唱beyond的《海阔天空》。用歌来做出回应,这是刘秦的套路,基本上套路一出,男生就会出于基情对刘秦产生一种感同身受的认同感,女生则不知是出于母爱还是其他什么,对他产生一种怜惜。

就这样唱了四年,毕业聚会的那晚,刘秦心想,终于可以离开这种生活了,以后再也不要唱歌了。

刘秦毕业后却是没有再去KTV唱歌了。他看似朋友很多,但他只是不会拒绝别人的邀请罢了。没有能够让他主动联系的朋友,当大家都忙的时候,刘秦不找别人,别人自然也就遗忘了他。下班之后,他既不出去晃悠,也不在家玩电脑游戏。这个时候你可能会问,那他空余时间到底干嘛呢。

刘秦毕竟是人,是个人,他就会动脑子,会有想法。他回家之后就是做一些别人眼中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刘秦依然有小本子,而且还不止一本,只不过不再是歌词了而已。记得是什么呢?其中一本是做菜的,同一道菜,刘秦记了好几个不同的做法,不同品牌的酱、调料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火气大时,口味宜淡,油盐酱醋各放多少;工作熬夜,体虚口苦,想吃鲜爽,油盐酱醋又该各放多少,本子上记得清清楚楚。

还有一本,上面写着,玻璃茶几、油漆桌子、真皮沙发、粗瓷地板、法兰绒毯子各自该怎么清洗。还有一本上面记录了每日的天气变化,身体随着天气而产生的变化,心情因为天气而产生的变化。

刘秦没有别的什么爱好,如果说要有的话,那就是做个有心人,把生活当中的鸡毛蒜皮小事,当作大事来认真对待。

(三)

当老板说要去KTV,并且私下再三向刘秦保证仅此一次的时候,刘秦才肯松口。这不,刘秦在家又找了一些新歌来准备。

KTV里,刘秦用高音唱戴荃的《悟空》,用沙哑的声音唱陈鸿宇的《理想三旬》,好像刘秦就是一个充满理想,正要破壳而出,一鸣惊人的盖世英雄。

然而,从KTV出来之后,刘秦一个人踩着马路牙子的时候,一脸严肃地呢喃着:和正常的人在不正常的时间,过得就像傻逼一样,嗯,真傻逼。说那就话时,那语气就好像不是在骂自己,而是在骂一个惹人生厌的讨厌蛋一样。

第二天吃午饭的时候,孙檬凑了过来说:“你唱得真好,我们再去唱歌吧,你教教我。”

刘秦心想,快饶了我吧,我可不想去KTV。

午休过后,孙檬又把脑袋伸了过来:“想好了没,我们去KTV唱歌吧。”

刘秦心想,年轻小姑娘真有毅力,太能折腾了。

快下班的时候,孙檬大步流星地溜到了刘秦身边,说:“我马上去团购KTV,你准备一下哈。”

刘秦说:“我不想去KTV,我请你去吃重庆火锅吧。”

孙檬忙答道:“好呀,我最喜欢重庆火锅了。”

刘秦心想,你当然喜欢。昨天吃饭的时候,越辣的菜你吃的越欢。

之后,孙檬每次找刘秦去KTV唱歌的时候,刘秦总是会想到另外一个吃喝玩乐的茬给她岔开。

再之后,她成了他老婆。孙檬不再问刘秦去不去KTV了,而是问他:“嘿,你说,当初我们到底算谁追得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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