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的风,吹起河边杨柳一尾间;袅袅的烟,送来桂花香甜一指间。
站在小青石桥这头的我,望着蜿蜒小路的远方,一处小青转瓦房上的烟囱口,袅袅的烟缓缓升起,悠悠扬扬地飘着,那般轻柔,那般缥缈,就像清晨湖面上的那层薄雾,不注意似乎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这抹袅袅的烟就在那头,似乎永远都在那头,在我记忆存在时就与小城同在;这抹烟又在遥远的那头,似乎随时都会消失,虽然它已经似乎早与小城融为一体,但这抹烟却越来越缥缈,让人想握住它却永远握不住。
小巷静静的,铺着青石板的小路更显的幽深。这种青石板路在这小城里已经是十分少见了。轻轻踩在石板路上,不同于踩在水泥地上的闷哼声,鞋子与青石板接触的声音是清脆的、灵动的。就像清晨刚从瓜藤上摘下的瓜,还带着点晨露,咬下去,清脆的似乎能滴出汁来。
顺着弯曲的青石板小路走着,抚摸着两边小屋的青砖,凉凉的、滑滑的,似乎早已经被时光磨平了曾经粗糙的表面。淡淡的桂花香从那熟悉又陌生的小青砖楼飘来,时有时无。淡淡的香像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我,引着我前进。
终于跨过高高的青石门槛,浓浓的桂花香扑面而来。一间不起眼小屋的门涌出大量的白气,像龙喷着云气。屋里是熟悉的老妇人,可是似乎又有些陌生于那又苍老了的容颜。老妇人应该是听到了我的脚步,抬起了头,白色蒸汽中,我看到了一双干净的眼睛,不像很多老人的那种浑浊。
“小姑娘,来吃桂花糕呀。”
“嗯嗯,老奶奶。”我很高兴地点点头,这熟悉的香甜给了我无比的快乐。
“好,好,我来给你做。”老妇人眼中含笑,但我似乎在这双含笑的眼中看到了忧愁。“现在来买桂花糕的人越来越少了。”老妇人的话里有一丝心酸与伤心。但很快,她又埋下了头,在那大土灶前忙碌了起来。
老妇人熟练地将雪白的糯米粉抖入做桂花糕的木质框架里,糯米粉像漫天的大雪瞬间将木框盖的严实。再转眼,老妇人拿着一个薄薄的木片将木框上的糯米粉轻轻的四处抹匀,抹去多余的,补上空缺的,动作是那么轻柔,似乎是一个老祖母在抚摸孩子白白的脸庞。
麻利的将木片放在一边,取出一块大大的,有一些弹性的大布,轻轻盖在木框上。老妇人停顿了一下,然后抓起木框的两边猛地一翻转,熟练而自信。然后托着木框两边轻轻往上提。
我忍不住小声的惊呼,一个个白色小方块呈现在眼前,整整齐齐排着队。老妇人似乎听到了我那小声的惊呼,朝我微微一笑,皱皱的脸,弯弯的眼。“这桂花糕呀,我已经做了四十多年了。”话语中有一丝自豪和一丝柔情。
稳稳地托着木框将一筐可爱的白色小方块放在早已经支好在大锅滚着热气的木架上,最后将盖子盖上。木材燃烧发出“呼呼”的声音,那是火苗在呜咽。
老妇人怜爱地看了看那白气翻涌的蒸笼,笑了,她笑的很欣慰,就像看到远归的孩子。
轻声一叹,“也不知道我还能干多久。”声音里满是忧愁,“你也许以后就吃不到我做的桂花糕了。”老妇人望着我,此刻眼中似乎已经带了水。
“我祖辈做了那么长时间,传到我,我已经做了四十多年了,可下一辈呀!唉!”长叹一声,“后继无人了!”
只有火苗吞噬木材发出的声音,白气蒸腾。
我陷入了沉思,古老的手艺难道也要像刚刚我走过的青石板桥,青石板路,青石砖小院一样渐渐走向消亡吗。在过多少年,我就再寻不到这片地方,走过青石板铺的小桥、小路,触摸那凉凉滑滑的青石砖,吃一口香香糯糯的桂花糕了。心中一下子似乎少了点什么,空出了一块地方。
“唉,不提了,反正我在一天,我就会做一天的桂花糕。”我看到老妇人的眼中的一丝光,有坚定,有忧愁。
桂花的香味随着热热的白色蒸汽涌出来,愈发的浓烈,向我扑过来,扑到我的怀里,抱住我,亲吻我。
蒸笼的盖子被掀开,白色蒸汽早已经等不急了,一下子喷涌出来。桂花香更是一下子爆发出来,甜香一下子填满了整个小屋。
老妇人从冒着热气的蒸笼里快速拿出一块递给我,“先尝尝吧,看看是不是还是曾经的味道。”我谢着接过,很烫、很软、很香,黏黏的。我轻轻咬一口,很是烫人,但是桂花的香,糯米的甜一下子填满了整个口腔。“好好吃!还是原来的味道。”我惊呼。我顾不上烫,呼着气,一口接着一口。余光里,我看到老妇人欣慰的笑,带着一丝泪光的笑。这笑,在小屋里被升高,映在我今后的脑海里。
当我意犹未尽的吃完最后一口时,再抬头,老妇人已经又忙碌起来了。麻利地拿出蒸笼,排成一排,那么多白白的糕整齐的排列着,很是壮观,像许多白白胖胖的小娃娃。老妇人拿着一根类似于筷子的小木棍,蘸上红色的颜料,手腕轻轻动着,快速移动,一个个白白胖胖的方糕正中间被点上了红色的小点。真是洁白如雪一点红,怎不可爱。
白色蒸汽缓缓上升,通过烟囱飘向远方,也不知飘向何方。
我静静地站着,望着老妇人忙碌的身影,心中有一丝茫然。难道桂花糕终将消失吗,就如着蒸汽终将消散于天空。这小城也终将同这青石板一块走向消亡吗。这些古老的物件、手艺,终将消失在时光的长河吗。
望着这缕蒸汽,我希望它永远存在,哪怕只在这小城的一个小角落,散发着香与甜。
文学院 刘雨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