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夫君的身旁,她是世间最尊贵的女人,坐在宝座上接受着众人的朝拜,身下跪着的是数百官员、宫娥、太监。她母仪天下,端庄秀美,那头上戴着的镶嵌着珊瑚、猫眼、红宝的金色凤冠,沉重的压在头上。她一动不动,只用淡淡的微笑俯览众人。她是张丞相的长女,被太后指婚嫁给皇帝,无数人都在羡慕她高高在上,却不知如履薄冰。
华灯初上,锦华宫里却一片静寂,“皇后娘娘,皇上去了锦云宫,您早点歇息吧”。她总要按捺着,淡淡一笑,轻轻点头,便有一排宫娥到身后,浣手湿面,又涂了珍珠蜜粉在面上,换上寝衣独自一人卧在凤床之上,宫娥们放下宫幛,退至外室。只留她一人在床上暗自辗转难眠。
第一缕阳光照进了锦华宫内,她已梳装完毕,戴着金凤宝钗,一朵粉色牡丹饰于凤髻之中。前来请安的后宫佳人排着队儿站在门外,个个花枝招展,锦衣玉带,珠宝璀璨。锦华宫门打开,众人跪倒:“恭请皇后娘娘圣安”。她一个眼色,侍女云萍便叫到“众人平身”。站着那里为首的一位佳人中云髻高耸,戴着金玉步摇,配着数朵月季,欢喜的说:“皇后娘娘,您昨日安睡得可好”,话语当中透着一丝得意。
“多谢慧贵妃关心,本宫睡得很好。”皇后淡淡一笑,“昨天还是辛苦妹妹服侍皇上”。“那是妹妹应当做的”。众人请安离去后,皇后让众人退下,只坐在凤座上。云萍送上了红枣银耳粥、几样点心、小菜,皇后品了几口菜,指着点心说:“赐给英王、福王”。英王是她的儿子,皇上的长子,年方十二岁,聪慧过人,而福王是慧贵妃之子,六岁稚童,尚不知资质。
她身为皇后,母仪天下,皇上常称赞她贤慧、善良,德才兼备。她却说不出的厌倦,子凭母贵且口齿依存,她必须端坐在这个位置上,保住英王储君之位,守护承相府中数百家眷之性命。
后宫的永巷里住着成千上万的美人,俯跪在她面前如蝼蚁,她随手一挥便可取其性命。可这些美女一朝得势,若生下皇子,便同样可翻云覆雨。针毡之上,她唯有稳如泰山。
处理完每日后宫的琐事,她便信步走入了御花园中,正值盛夏,园中满池荷花已开,岸边柳树依依,多了几分凉爽。远处传来了喧闹声,云萍回到:“皇上与苏美人、孙美人在御风瑶台上听曲,皇后是否需要过去看看,她抬头望过去“回宫”。皇帝三宫六院,不是她一个人的皇帝,可她身为皇后,自然不能与旁的美人去争宠。她暗抚右手中抓着的一颗荷叶玉坠,并不算良品,雕工甚至有些粗陋。因常年被抓在手中,增添了几分温润。
第二日晨起,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带了一个女孩过来请安,“启禀皇后娘娘,皇上昨晚临幸刑部侍郎何安修之女何秀莲,晋选侍,请皇后娘娘安排”。“知道了,你回皇上,按从七品选侍位份,赐住锦仪宫”。太监告退,她命何才女抬起头来看了看:“甚好”,赐了两名嬷嬷、四名宫娥,云萍命了小太监去内务府传了话,自有人下去安排。
她命众人退下,坐在那里为玉坠编织一条新的缨络,云萍小声的说:“皇上这个月已晋了两名才女,一位美人,这后宫的妃嫔越来越多了,您不劝劝皇上”。她半躺在卧椅上,手中搓揉着那块玉坠,“这岂是你我能议论,本宫与皇上是结发夫妻,三宫六院那么多人,皇上喜欢就好”。“娘娘,您手中的玉坠可是皇上还是皇子时,特地送给娘娘的呢”。她仔细抚摸着玉坠,“皇上并不用宫中的宝物送给本宫,特地自己雕刻了这块玉坠,便是这份心意,也令本宫难以违他喜好了”。
过不足两月,有小太监来禀:“皇上有旨:何选侍有了身孕,晋美人”。她狠狠抓住了云萍的手,却一脸的惊喜的说:“恭喜皇上,云萍,代本宫去锦仪宫宣旨,按从六品位份,赐太监宫女各四位,另赐当归、阿胶、燕窝补身安胎,赐金钗四对,玉钗两对,珊瑚项圈两付,锦锻十二匹”。又命太医院安排了两名医正日夜守护在锦仪宫,命御膳房安排厨子在锦仪宫伺候,又传旨后宫,设家宴庆祝,安排妥当,令宫娥去御书房回皇上的话。晚间,皇帝从外面进来,她赶忙起身行礼:“皇上进来也没人禀报一声,孰臣妾无理,先恭喜皇上再得皇子”。“朕特地吩咐不用传话的,皇后今日的安排甚好,辛苦皇后照料。”“你我本是夫妻一体,自然要照料好后宫各位佳人,何美人有了身孕,是宫里喜事。”
后宫家宴开始,各宫妃嫔入座,皇上皇后自然坐在正中,何美人陪坐一侧,恭喜声不绝于耳。慧贵妃:“恭喜皇上,祝愿皇上再添一皇子”,沈良媛“也可能是小公主呢”。皇后看看皇上:“无论皇子公主,都是皇上血脉,也望其他妃嫔能伺候好皇上,为后宫多添几位皇子公主”。皇上满意皇后的话,对她微微一笑。“皇后甚知朕心”。锦袍之下,她的手紧紧握住,涂了蔻丹的指甲在手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迹。当夜,皇上留宿在皇后宫中。几个月后,何美人生下一位皇子,晋为容妃。容妃之子甚得皇帝喜爱,一月之中,多数都留宿锦仪宫。
冬雪初下,当空乱舞,皇后坐在宫中的窗边,看着窗外的红梅盛开,云萍令小太监折了一些梅花,室内便多了梅花的香气。一位小太监进来传话,“皇后娘娘,福王患急症,怕有不测”。她不由一惊,便命宫娥拿来貂羽披风穿好,坐上软轿,一行人等急急往往锦仪宫走去。
锦云宫外人头涌动,太医院的太医正都聚集在门外,入宫内,慧贵妃在床边正焦心重重,不断落泪,几个太医正商议用药,跪地禀报皇后:“福王看似风寒之症,但更重一些,一直高热,心肺俱受损”。皇帝也匆匆赶来,众人见礼。皇帝怒气冲冲,令医正查清病因。这么多宫人却照顾不好一个皇子,皇帝命人将皇子贴身之几名宫女拉下去杖行。
皇后连忙回禀:“皇上,此时福王尚在病中,几名宫人还须照顾皇子,待福王痊愈,再行责罚可好”。皇子看了看皇后,“嗯”。三日后福王转危为安,但身体更弱些,精神不振,慧贵妃日夜守候在床前,皇后也命人悉心照料。不久容妃之子寿王也得风疾,症状与福王相似。不久便有传言,皇子染病因皇后所派之宫人故意照顾不周,皇帝也开始有了些疑心,又无真凭实据,逐渐疏远了皇后,她百口难辩,只得做罢,皇上对英王父子之情也逐渐冷淡。
寂寞流水荏染,不知不觉三年的时光过去,她与皇帝之间的间隙并未好转,而慧贵妃、容贵妃却依旧得皇上欢心,除了她们,还有后宫新晋的敏妃、贞妃、淑妃、王美人、赵美人,也新添了数位皇子、公主。
她在长久的等待与仰慕中渐变沉寞,如无尽的风雪带来的阴沉。那红烛下细纹毕现,手中依旧是那块玉坠,清凉而温润。
这年初春,皇帝也染了风寒不能理政,她命人将皇帝移至锦华宫内,不许其他妃嫔打挠,她日夜守护在榻前,皇帝病重之时,前朝臣子纷纷进言立储君之事,英王、福王与幼子寿王各有臣子支持,后宫众人也心急如焚。不久英王之宫殿失火,英王烧伤手臂,所幸无性命之忧。英王之宫殿重建之时,大量种置了夹竹桃,皇后盛怒,杖刑内务府管事、花匠,却查不出始作俑者。
皇帝久久不能决定储君,让皇后更加不安。立长立贤,英王都当之无愧,皇上如此迟疑唯恐有变。英王来锦华宫请安:“母后,若非我为储君,我亦有王位,日后做个闲散王爷亦可,望母后勿忧心。”皇后苦笑道:“皇儿,你不争储君之位,如立福王、寿王为储,我们母子二人便将自己置于刀俎之下,不光支持你的大臣要死,还要陪上丞相府里的数百条人命,你我都不是为自己而活。”“若立皇儿为储君,登基之日亦可留福王、寿王一条性命,以尽你手足之情。”
这夜,皇后独自伺候皇帝用药,皇帝静卧在床上问她:“皇后近期辛苦,憔悴消瘦了不少。”皇后牵过皇上手,将玉坠放于皇帝手中:“你我结发夫妻,唯愿皇上能身体康健。”皇帝看到玉坠,深深感叹:“皇后仍惦念年少时。”皇后看了看皇帝:“皇上,您疑心臣妾,臣妾百口难辩,但稚子无罪,但求皇上立英王为储君,以保英王一命。”皇帝狠狠的抓住她的手:“那福王、寿王两位皇子应如何。”皇后跪下立誓:“臣妾发誓,并不愧于皇上托付,保福王、寿王富贵一生。”皇帝狠狠的望着她:“朕若不立英王呢,你当如何。”“皇上将英王及臣妾置于刀俎,臣妾亦无可奈何,听天由命。”她看着殿内摆放的数盆彼岸花,静静的说道。皇后遣散的宫娥太监,只留自己与云萍守护,一夜无眠,她练字度过漫漫长夜。殿内焚烧了夹着紫藤安息香,香味捕鼻,清晨她命云萍打开了殿门与窗棂,待香味散尽,才嘱咐伺候皇帝晨起。夜夜如此,皇帝体弱一日不如一日,太医院束手无策。
这日夜里皇帝驾崩,皇后拿出了皇帝遗旨,英王立为新帝,福王、寿王赐府封王。英王登基后,将支持福王、寿王之大臣或贬或杀,唯福王、寿王赐安福王、安寿王,无兵权,亦不得干涉朝堂政事。
丞相问太后:“为何不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太后:“此世为保皇儿及母家平安,我已罪孽深重,日后定无资格与皇帝同穴而眠。但他为我夫君,不能一错再错,杀他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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