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市江南区一座不起眼的院子里，有一家人家今日格外热闹。路过的人都不禁往上望望，想探寻这嘈杂的人声究竟是不是从这一楼的住户传出来的。这院子靠里一层楼的住户，可不是和谐安乐的三口之家。日日夜夜，都是热闹非凡的存在。
院子里的树木在静谧的月光和昏黄的路灯下，也有了些乏意。然而，一楼住户的家庭日常闲聊才刚刚在这酒足饭饱的晚间拉开序幕。 “蔡竞瑶，你就考德市，不要三心二意啦！” 蔡竞瑶的小姑妈刚放下碗筷，走到客厅坐下又开始续上了饭前的论题——蔡竞瑶毕业后是留在广市还是回德市。然而这个论题也被这些事故而又有见地的家长们拆分成了——读不读研，考不考公务员。
蔡竞瑶听着，心里不起一丝波澜，还不等她开口，好主意好见地就源源不断还略带急躁的续上来了。 “你看呢，竞瑶，读个研对以后发展好哦。” 二姑妈望向一声不吭的蔡竞瑶，一个关切的眼神只好逼得她开了口：“我不想读了，读研还得和法学打交道… ”。 蔡竞瑶本想仔细阐释一下理由，证明自己此话绝非没有深思熟虑的结果，但人们并不耐烦去听她解释，因为那如鲠在喉的高见，积淀了厚重的人生阅历就要迫不及待从嘴里跳出来。
“那你为什么不读呢！？你可别听信别人的话，研要读！你看你雅雅姐姐，刚刚从美国那边发回来的毕业照呢。” 大姑妈开口声音底气十足，说到雅雅姐姐脸上自然浮起发自内心愉悦笑容，如同在说她自己的孩子一般。可这个雅雅姐姐，蔡竞瑶一次也没见过，心里也没有这个亲戚。 “我… …”蔡竞瑶张口准备说话。
“如姐！你别说美国美国的了，国外有什么好！竞瑶去广市读了四年书就看不起德市了，出了国还得了！” 蔡竞瑶的妈妈发话了，苦大仇深地看着如姐。
蔡竞瑶也不辩解莫须有的蔑视德市的罪名，要辩解怕是罪名多得一辈子也推脱不完。再说，她也依了家里人的安排，这些天也在上培训公务员考试的课程，尽管心里千般不愿意。“那就回来好好上课，之前的事就别再想了，专心准备省考，你要是考上地税局了，给你奖5000元！” 二姑妈说到“之前的事”，说得蔡竞瑶偷看了妈妈一眼，果不其然脸色暗沉下来略有悔意。
“哈哈哈”，小姑妈的丈夫未语先笑，“等竞瑶考上地税局了，会有好多大笔钱给你啦。” 转过头来，神态认真的说：“只有税务局的福利待遇是最好，其他局里都是差不多的，你刚毕业，能进税务是最好的，也是一件很值得自豪的事，竞瑶，你也不要瞧不起公务员啊！”这话是对空气说开的，空气称赞这见解深刻。竞瑶也点点头。
竞瑶的妈妈坐不住了：“之前国考要她报国税多好！省得现在两个月累！唉！” 这口气叹得大家都不安心了，异口同声地喊：“令令，过去的事就别说了！！”
“再提也没有意义！主要是抓住眼前的省考，别这次机会又错过了！”小姑妈明智地替各位说了大家想说的话。
气氛缓和下来，夜色渐起。“今天镕哥腿一瘸一拐的走过去给国税局局长打招呼，我问他为什么，他说竞瑶省考要考地税的，以后可能还要找他的。” 二姑妈边说边给竞瑶一个眼神：“好好考啊！”
“你为什么不报国税呢！” 大姑妈的头脑显然是时常游离于状况之外。 “我… ” 这解释起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竞瑶只得闭口。 可这话又勾起了竞瑶妈妈悔得铁青的肠子：“当时我要她报国税，这次德市国税正好有个岗位，限制条件多竞争力小，要求女性、德市户口、2018年应届毕业生、法学专业，这简直是为她量身订造的！只不过是要到临县工作五年，但哪个公务员不去基层锻炼的呢！她当时在广市上学，我和她通电话要她报，她还说这是个破饭碗！好啦，现在破饭碗都没有啦！”
竞瑶仍是面不改色，心里压着悔意，生怕自己纠结于过去已经发生的事，坏了当下的心情。
“基层怕什么呢！只要你有能力，国税系统好调得很！反正我当时是觉得临县国税可以报的。” 小姑妈不愧是深藏不露地看问题一针见血，只不过是从来也记得不去做别人的主，免得吃力不讨好。
“这个国税局局长的儿子还不是目前在基层啊，你要是当时考上了，可能还是一段姻缘呢！” 二姑妈也不爱看蔡竞瑶面子上的淡定了，可蔡竞瑶是心里打定主意不丢这个痛哭流涕的悔恨莫及的脸。
“国考就是为你们这些应届毕业生排除竞争了的，她考了119.7分，临县国税100.7分就入面了！我还听说你爸爸单位上只要考国税进面了，都没有被刷下来过，想必是局里领导有保护的。你要是听话，现在也不用这么吃苦，省考竞争又大多了，应届都不限，你还不快些努力！”蔡竞瑶的妈妈逼不住悔意，似乎说出来就会好点，实际是她的话逻辑清晰让她更加相信这的确是一桩值得悔恨一辈子的人生机遇。
眼看这浓浓悔意便要浸透夜晚了，二姑爷镕哥说道：“走啊。” 二姑妈起了身，望着竞瑶说：“不要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定后面是更好的机会呢！那我们先走啊？”
“蔡竞瑶，好好努力，这是抢饭碗的时候啦！” 小姑妈小姑爷也起了身，站在门口处还留下了这句让人难免不心生压力的话，悠闲地下了楼。
大姑爷收好完了碗筷。蔡竞瑶想起爸爸打来电话嘱咐她的话，为奶奶把电视调到了《寻爱记》节目的频道。隽于表哥来接大姑爷回家，一同将蔡竞瑶和她妈妈也送回。
这个国税局修的不起眼的老院子里的最靠里单元的第一层的住户，终于安静得只剩下一盏灯照着人去已空的客厅，一盏灯照着收拾干净的餐厅，也只剩下一位养育了这群各奔东西的人们的老人，泡着脚孤单地看着《寻爱记》。
路上，大姑爷问：“蔡竞瑶，你明天上不上课？” “我不上课，明天休息一天。” 蔡竞瑶松了一口气，坐在车里的只有大姑爷、表哥、妈妈，除了来自于妈妈的压迫感以外，比起刚刚在客厅，算是轻松得多了。不过对于她，二十年都在压迫之下，一旦没有束缚也是一匹脱缰的野马，这也是她留恋广市的原因，前所未有的自由让她感受到了平等和爱，也让她头脑变得安逸足以媲美傻姑。反倒是在德市，事事看得清，想得明白，活得规规矩矩也不失理性。
“明天不上课就在家写论文，中午去奶奶家吃饭。” 竞瑶看着窗外流逝的夜色，断定明天又是喧闹的一天。
十点，不起眼的老院子里最靠边的一单元一层的住户熄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