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号线

(一)

 你就像被迎风吹散的蒲公英,优雅而孤独。而我是牧马人,因为孤独,才学着去迎合你高飞的优雅。

 她家住城南,我家住城北。城南到城北有一条地铁八号线,每天乘坐这条线的人们从南到北,从北到南,工作、学习、生活,八号线已然成了这个城市最热闹的车次。我在城北一家杂志社里上班,在和秦小雪认识之前,我鲜有坐这趟车,不仅仅是因为人多,我也不喜欢热闹。

 第一次见到秦小雪是在紫葵园,她穿着淡蓝色的裙子,一双白色的鞋子,头上扎着两辫马尾,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可爱极了。

 “你好。请问是秦小雪小姐吗?”我略显怯场。“我是光明杂志社仲夏栏目的编辑,我叫凯中”。

 “你好凯中先生。我是秦小雪”她有些惊讶,“我刚还没自我介绍呢?你怎么猜出是我?”

 “你不是带了画板么?我们今天可是约了拍写生集的啊”我笑着说。

 秦小雪放下手中的画笔,扶额低头微微一笑,似乎在为自己的不机灵感到不好意思,“那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么?”

 “嗯,开始吧” 我答道,我示意摄影师开机准备……

 初夏,紫葵园里栀子花开的格外灿烂,微风中,花朵轻轻的摇曳,随着秦小雪淡蓝色小裙一起舞动,她手中的画笔在暖阳中勾勒出一笔笔生动的曲线。她画的很好看,我看的出神,我竟开始祈祷时间慢些,再慢些。

 三个星期后,仲夏栏目的“栀子花开”在A市市貌宣传大赛中大获成功,荣获摄影篇金奖!我欣喜若狂的拨通秦小雪的电话,“喂,秦小雪,我们获奖了,金奖!是金奖”。

 “真的吗!太好了”电话那头也欢呼雀跃起来。

 “那……那,那今晚有空吗?我们出来庆祝一下”我似乎找了个再合适不过的借口约秦小雪,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八号线,八点,爱度咖啡馆,靠窗17号桌。我七点半就到咖啡馆了,咖啡馆旁边有一家花店,经常来这家咖啡店消费,次数多了,也就认识了这家花店的老板。“小凯,今天穿着讲究了许多哦,约了女孩子吧?买束花吧,给你优惠”老板热情的说。我推却不过就买了一束。还真有点恋爱的味道,我心里揶揄道。

 八点整,秦小雪准时赴约。她刚进门,我就注意到了,我打起精神来,理了理头发,起身向她招手示意,她看见了我,会心一笑,脸颊上两颗小酒窝点缀的像夜空里的星星,美极了。

 我拉了拉椅子,示意她入座。“你咋还买花啦?”看得出来她很高兴。

 我一时语塞,要说特地为她买的吧,那就显得我心有所图了,“呃……我是这里的VIP会员,老板送的”我说道。现在想起来这是觉得这个借口蹩脚极了,整个咖啡馆这么大就我有花,难不成就我一个尊贵会员?后来每到这咖啡馆,秦小雪总要调侃我一番。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多,从天南海北到咫尺小城,从人生理想到柴米油盐,活脱像过日子的小两口。从那一天起,我知道了,她喝咖啡要加三勺糖,喜欢卡布奇诺的,她喜欢穿白色裙子,她会弹钢琴,她的专长是画画,她向往简单安静的生活……

 我从不相信一见钟情的,在遇见秦小雪之前。后来,我才知道,她那天是第一次喝卡布诺奇口味的咖啡,我才知道,卡布诺奇的意思是我喜欢你。

 是的,再后来,我们恋爱了。

                (二)

 打那以后,八号线逐渐走入我的生活。有时候,看着人攘人熙车龙水马的街头,噪杂但是很有人情味,慢慢的对于挤地铁,对于每天都是人头攒动的八号线也就没那么排斥了,一想起,再过几个站,再挤一下就到秦小雪家了,一切又都变得光明起来。

 每天下班后,就是挤地铁,生怕迟一点就会错过去秦小雪家的八号线。我们一起去A市最繁华热闹的小吃街从头吃到尾,我们去玩遍每一个游乐场,我们去看遍每一部爱情文艺片,我们去逛遍A市每一处公园。秦小雪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许愿塔。这个地方我们去过无数次。

 “凯中,你知道吗?每当我遇到烦心事的时候都会来这里,我会对着许愿塔许愿,然后对自己说,不要放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秦小雪把头靠在我肩膀上说道。

 “傻丫头,以后遇到什么烦心事就和我说,我来帮你解决,别忘了,我以后就是你的依靠了”我腾出手来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往怀里凑,秦小雪很满足的点了点头。

 八号线的距离越来越长,就像我对秦小雪的思念一样,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每当要在八号线城南的那头分别的时候,黑夜与分别最会挑动人最感性的部分,是的,此刻爱情更像糖一样,甜的令人忧伤。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和秦小雪分别后,挤上八号线回家,已经很晚了,地铁里的人依旧很多,仿佛这是一列满载一车人情味的列车驶向每一个温暖的家,那一刻,我也渐渐习惯了热闹,甚至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大概是因为秦小雪吧,世界是会变的,人也是。

 回到家的时候快十一点了,我一屁股闷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想着休息一会再去洗漱,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是秦小雪。

 “喂,亲爱的我回到家……”没等我说完,就听见电话那头一阵哭腔,我一脸的惊愕。

 “凯中,我的设计方案被否决了,我为此准备了一年半……呜呜呜”电话的那头已泣不成声。

 “你先别急,别哭了啊,我马上过来”我挂了电话,匆匆忙忙出了家门,八号线最后一趟车是十一点半,我看了下表已经十五分了,我飞奔似的下了楼,叫了辆出租车去地铁站。等去到地铁站的时候,就剩一分钟八号线列车就要发车,我非一般跑进车厢里,车门过了一会就关了,列车慢慢的启动,我在庆幸还好赶上了。

 风尘仆仆赶到秦小雪家里的时候,她一头扎进我怀里呜呜哭的像个小孩,我一边安慰着她一边抚摸着她的头发。这一次她没有去许愿塔许愿,而是第一时间和我说,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真的成了这个可爱小女人的依靠,那一夜,我是搂着她入睡的,一刻也没分开过,那一夜,我第一次觉得漫漫长夜原来那么短。

                 (三)

 恋爱像糖,生活是它的溶剂,越久越淡,到后来也就没那么甜了。渐渐地,我们才发现,原来爱恋也会被世俗所拖累,被生活所刁难。

 秦小雪搬了过来,我们如愿以偿的过上了小两口的美日子,她做饭我刷碗,她洗衣我晾衣,一切都像预定安排的那样进行着,可生活就是生活,生活是琐碎的,是重三复四的。她开始变得像个家庭主妇一样,对丈夫各种喋喋不休,回家晚一点,就刨根问到底,还定下各种不成文的规矩,不能泡吧,不能出去和朋友喝酒,不能和所谓的女同事有任何交集,下了班就得回家,出门上哪得向她汇报……生活给我上了一把重重锁,而钥匙被却一个女人紧紧揣在手里。

 我开始变得烦躁,快要被秦小雪压得透不过气来。秦小雪肆无忌惮翻看我手机里聊天记录,无缘无故的把我一些女性朋友全给拉黑了……“你怎么能不经过我的同意就随便翻看我的手机?”我严声呵斥道,“昨天一个重要客户联系半天我就是联系不上,你竟把她拉入了电话黑名单!”。

 “谁叫你最近跟这个电话有来往?你自己看看手机里发的是些什么短信”秦小雪也不干示弱吼了起来,“你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

 “那只不过是普通的关心而已,前些天我感冒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答道。

 “就算是关心也不行!你还对我撒谎!昨天你和谁喝酒去了?”秦小雪依依不饶的说道。

 “你跟踪我?!”我彻底的被激怒了。

 “对,我就是跟踪你了怎么着!是不是不想过了!”秦小雪红着眼喊了出来。

 “是!不过了!”我说道。我跑到卧室,拿起床头柜那张我和秦小雪的合照狠狠的摔在地上,又随手拉开抽屉把里面我和她的照片撕了个稀巴烂。“不过了!不过了!我受够了!”我像疯了一般把桌上的一切全都扫落在地。

 秦小雪捂着嘴眼里的泪花在打转,刹那间,哇的一声坐在冰凉的地上痛哭起来。

 我红着眼,大步走出卧室打开房门甩门离去,留下秦小雪和那个死一般苍白的房子在无情哭泣。那一晚,我没有回家,在路边的夜宵摊喝了一晚上的酒,我还是听了秦小雪的话,没有去酒吧,凌晨四点,老板说摊铺要打烊了,我顶着沉重脑袋,又向老板要了一打啤酒,我抱着那一打啤酒在天桥下的楼梯上喝了个够……后来我睡着了,梦里,我梦见秦小雪做好了一桌香喷喷的饭菜等着我下班回来一起吃饭。

 第二天,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一身酒气的回到了家,家里就像我刚搬来时那么整洁干净,秦小雪一定是重新收拾了一遍,我却再也找不到一点有关于秦小雪的痕迹,我忽然意识到,她真的走了。我躺在床上,脑海里开始努力搜寻着她曾经对我的各种好。

 人只有当自己失去最美好的东西才能发现它究竟美在哪里。

 她在城南,我在城北,一条八号线的距离把我和她的影子拉的老长老长,昨日至今,宛若隔世,就这样结束了么?

 沉寂了三天。我得重新去找回这间房子的女主人。还是跟从前一样,穿上第一次和秦小雪见面时的那件白衬衫……

 夜晚很美,许愿塔的灯光又亮起来了,还是在那路灯下的木椅旁,坐着一位淡蓝色扎着两辫马尾的可爱女人,她笑起来,脸颊上漾出两颗浅浅的酒窝,就像许愿塔上的灯一样撩人心弦。

 “喂,雪姑娘,回家吧。我榴莲都买好了,就等你一声令下了”我站在她旁边笑着说。

 秦小雪噗一声笑了出来,用手抹了抹眼泪,“讨厌,回去让你知道错。”秦小雪半笑半哭着说道。

 我拉着她的小手就像从前一样,走在拥挤的八号线车厢里,穿越人山人海,穿越车龙水马,回到最初的原点,但这一次,我会握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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