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哪位神人总结的:学医的人,搞科研的信科学,搞预防的信统计,搞临床的信命。别的临床医生怎么想我不太清楚,反正临床干的久了,我是越来越信命了。
信命不是凡事听天由命,而是总有些“邪乎”的规律,比如: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能说出这句话的老祖宗,该得是多么的有智慧呀!)
如若前几天来了个子痫前期的,过不了两天肯定还要来个子痫抽搐的;这天来个边缘性前置胎盘大出血的,过不了几天又得来个中央性前置胎盘;如果不来第二个,我们会一直好几个夜班都心惊胆战的,生怕另一只靴子落在自己班上。
端午节的班,刚刚独立值班的蓉蓉大夫经历了一起足月臀位破水脐带脱垂的病人由急诊室直接拉到手术室抢救的病例。之后我们就开始开玩笑,说下一个脐带脱垂不知道会摊到谁的班上。结果就因为讨论的太激烈热闹,把主任也招来了,说你们这帮乌鸦嘴还嫌事不够多啊,还嫌不够忙吗?都给我闭嘴!
半个多月后,我上星期天的二十四小时的班,搭班的是娜娜。娜娜在一线大夫里算是最有经验的了,人也利索、聪明、能干。跟她搭档比较轻松,不会什么都找你,也比较放心,几乎所有的二线大夫都喜欢跟她搭。
我正在病房看病人,手里的小灵通滴滴的叫了起来,娜娜call我,说来了一个二胎孕妇,宫口开4cm,已经收到产房,让我去看看。孕妇送进产房后,就会被拉到产床上,这是通常的做法,因为二胎孕妇的产程相对来讲都比较快。
到了产房,却看到孕妇的胎心监护中一次又一次的减速。想想是二胎,宫口又开大了,首先还是尽量阴道分娩。考虑如果人工破个水,加速一下产程进展也未尝不可。但一次又一次的胎心减速,着实让我很心慌。生产的时候,就是考验产科大夫心脏的时候,如果胎儿一旦心跳减慢,长时间不恢复,我们大夫自己的心就会跳的蹦蹦快,就好像互换了一下。胎儿本来应该110-160的心率如果掉到了成人的60-100次,那我们的心率恰好反过来了,我们的有可能飙到100次以上。
让娜娜先检查一下。娜娜利索的刷手,戴手套,消毒外阴,然后将手伸进阴道,突然娜娜顿住了,一脸疑惑的看着我。“怎么了?”,我心一沉,紧张的问道。“好像不对劲?”,“哪儿不对劲了?”,“碰到了胎膜,胎膜还在,头先露也是确定的,但胎膜里好像有一团软软的”,我心里一惊,莫非是脐带吗?“你再仔细摸一下那团软软的,有搏动吗?”。定了定心,娜娜又摸了一下,“有!”,娜娜肯定的点了点头。天呢,这不是脐带是什么?难道是脐带脱垂?
就在这一刹那,患者自己的羊膜囊破了,羊水顺着娜娜的手臂流了出来。我一边告诉娜娜千万不要松手,看看是不是能试图还纳回去,结果和预期的一样失败了,一边呼喊着护士紧急求助。很快,三线到场了,还有几个护士。我让护士赶紧去把移动床搬来,同时三线开始和家属谈话,我也在指挥的同时,迅速的联系了手术室。
后来据娜娜说,当时患者的宫缩已开始加强了,一阵紧似一阵,按照我的指示不得不挪出其中的两个或一个手指去推孩子的头,另外的几个指头松松的拿着脐带,以免脐带血流受阻。(如果产房条件允许,脐带脱垂的患者应该是就地剖宫产的,但考虑到我们产房条件有限,商量之后还是决定去手术室手术。)
床抬来了,娜娜和患者被一并挪到了移动床上。同时,患者的屁股被垫的老高,娜娜的手也就一直在患者的阴道中不能放开。推到手术室,有人赶紧帮娜娜带上帽子,有人给她披了一件刷手衣(手术室的规定一定要遵守),然后顺利转移到手术床上。
娜娜的头被埋在手术床单下,她一直就处于半蹲半跪的状态,别说手还紧紧的卡在阴道内,就是不做任何事情,半蹲半跪的姿势又能持续多久?后来娜娜告诉我们,当时她的手快没知觉了,但依旧能触觉到脐动脉的搏动;她的腰快扭断了,但只能硬撑着;她的腿在抽筋,但她没有选择。她的脑子里就是只要那条脐带搏动,只要有搏动,孩子就有生的希望!
为了抢时间,我们的麻醉师采用了全身麻醉的方式,就在我刀碰皮的一刹那,娜娜拽了拽我的裤脚,带着哭腔说到,“好像没有脐动脉的搏动了。”我先吃了一惊,但依旧镇定的说,“是刚刚吗?什么时候感觉不到的?如果刚刚的事情,我们还是来得及的!脐带血液循环阻断8分钟之内,胎儿还是有存活的希望的。”
不到2分钟的时候,孩子就取出来了,大声的哭起来,娜娜也终于解放了她的右手,也许是跪的久了,腿有点麻了。只见娜娜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起来,大声哭着跑了出去。在场的我们都心疼而又理解的看着她,因为,只有亲身经历过紧急抢救的医生,才能明白她此时的感受。而且,我们都说,这次也幸亏是娜娜,如果换一个一线大夫,缺少了些许经验和这份镇定的话,也许结果就会是天壤之别。
后来,娜娜跟我们说起来这事还心有余悸,她说自己手都不知道是怎么拿出来的,已经感觉不到手的存在了,当感觉不到脐带搏动的时候,她的心是慌的,脑子里涌现的全是害怕,她说我们都努力了那么多,孩子结局如果不好的话,真的接受不了。当孩子大声的哭起来,当危险解除的那一刹那,那是劫后余生的感觉,痛哭是情绪的宣泄,也有激动和欣慰。
孩子哭着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是我们产科医生最欣慰的一件事,术毕我走到辐射台前,用手轻轻的抚了他一下。此刻,我的眼睛也有些模糊。护士一边给他擦胎脂,一边轻轻的说,你真是命大,如果你再晚来一会,脐带就会掉出来,你真是个幸运的小子!
是啊,没有谁比我们更清楚这里面发生了什么!在外人看来,可能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剖宫产手术。但对娜娜、对我、对当时在场参与抢救的人来说,那个二胎被抢救过来的脐带脱垂的幸运小子,可能会被记很久!
(图片来自网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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