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之蝉

冬之蝉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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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疑,就像是毒汁,就算你没有意识到它的存在,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受到影响,它蛰伏在平静之中,仿佛冬日的蝉,只要一接到春天的信号,便立刻会活过来,破土而出,喧闹着,成为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1

安然是个出租车司机,已经工作12年了,他记得很清楚,在他20岁的时候,他的父亲给了他一把出租车钥匙,说他脑子笨,学习不行,又不是经商的料,好在车技尚可,又不爱说话,最适合的工作就是开出租车了。于是,从那一天开始,他便握上了方向盘,成了一名出租车司机。

12年来,他结了婚,生了个乖巧的女儿。其间,他也曾想过做点生意,但诚如父亲所说,他不是经商的料,不管做什么,他都以赔钱收场,最后他也终于认命,专心当个出租车司机。

2013年12月23日的下午,天空飘起了雪花,每当这个时候,出租车的生意就特别好,司机们也会趁机抬价,不过安然很少这样做。对他来说,挣这样的钱就像是趁火打劫,总有种不仗义的感觉。

到了将近5点,安然放下了一个客人,给妻子打了电话。她让他去幼儿园接孩子回来,他答应了,放下了手机。这时,一个人坐进了副驾驶座。

“不好意思,我要下班了。”安然说。

“我有急事,师傅行个方便?”进来的男人戴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压住了眼睛。

“抱歉,真不行,还有很多车,你可以打别人的。”安然的话还没说完,就愣住了,只见腰上抵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少啰嗦,快开车。”男人低声说。

安然看了看他,发动了引擎。

安然开了这么多年车,自然也知道有些人专劫出租车,但也许是运气好,他还从来没有遇见过。不过,在他们入职的时候,每人都配了一根铁棒。

“不要打什么鬼主意。”男人突然说,然后弯下腰,一手越过了安然的身体,拿走了那根铁棒。

“我以前也是个出租车司机呢。”男人低沉的笑了笑。

安然没有说话,但是身上却冒汗了。车子逐渐开出了市区,周围的人越来越少,天色也暗了下来,雪倒是越下越大了。熟悉的街道渐渐远去,面前出现大片的旷野,无声矗立。

安然的心里就好像这旷野一般,空荡冰冷,他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刚才他已经试探要给他钱,但男人却只是笑笑,说他要钱干什么?安然逐渐绝望了。中间电话还响过两次,是妻子打过来的,但是男人把手机扔到了窗外,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会被发现失踪。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钱也好车也好,你都拿去,我绝对不会跟人说的,你放了我吧。”安然说。

“开你的车,哪儿那么多废话。”男人冷冷地说。

安然看看他拉下的帽檐,他猜不出他的职业,只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冰冷黑暗的气息,那是不同于人类的气息,是常年穿行于生死边缘的野兽才有的阴冷与死亡。

他在黑暗中独行。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这句在一部电视剧里看到的台词,浑身打了个寒噤。他总以为这样的生活会离他很远,他是生活在普通的日常中的人,身边所接触的也都是普通人,虽然关上门谁也不知道别人在想些什么,但是大部分人都遵循着共同的生活准则,不会轻易触犯、攻击他人,用警惕的目光和睦相处,但是眼前这个人是完全不同的。如果说他杀过人都是正常。

安然的汗下来了,他有一种预感,今天会是他的死期。

2

“给我讲一下你的家人吧。”男人忽然开口说。

安然一哆嗦,他祈求般看着他,说:“你放过我的家人,对我怎么样都可以。”

那人的嘴咧开了,不知道是不是在笑,“我没想过对他们怎么样,你只要想讲故事一样告诉我就行了,我这人没什么嗜好,就是喜欢听故事。比如,你可以讲一下你怎么和你妻子认识的。”

安然的心放了下来,虽然依旧觉得他怪癖,但还是讲了起来,“我和小如也是因为我的工作认识的,那时候我25岁,小如23,有一天,她坐上了我的车。”

小茹穿着一套深蓝色的职业套装,身材修长,皮肤白皙,举手投足有种娴静的气质。她在一个拐角坐上了车,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还一边讲着电话,似乎在跟谁入什么人吵架。安然等了她一会儿她才收了电话,虽然不高兴,但还是抱歉地笑笑,报出了地名。

安然很喜欢这种温柔类型的女孩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猜测她是做什么的,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那时他并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在打发无聊的开车时光。把女孩送到了地方,他便开车离开。然后他发现了女孩掉下来的钱包。

钱包里有差不多两千块钱,还有身份证和银行卡若干。安然觉得很难办,因为他就算是想还给对方,她都不一定能找到他,不过他还是给交通台打了电话,让他们把这条消息播了出去。

本来就是碰运气的行为,两天之后安然居然接到了女孩打来的电话,他们约在一个咖啡馆的门口,女孩穿着一条黑色的连衣裙,看上去有些苍白。就这样他们认识了,安然也知道她是一个空姐。

“空姐?那应该很漂亮啊,一个空姐怎么会看上你?”男人微微一笑,看上去更像是嘲讽。

安然也不明白,在他们结婚的时候,他的朋友都说他走了狗屎运,而他也曾经问过小如这个问题,毕竟她的同事不是嫁给了富商就是公务员,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没钱没势,人也长得普通,常年开车养起的肚子这两年也有越发突出的趋势 ,小如究竟是看上自己哪一点?

“她说我老实可靠。”安然说。

男人哧了一声,“这种话你也信?她根本就不爱你。”

“你胡说!”安然的脸一下子红了。

“看你的意思,你也知道的吧。”男人毫不在意他的态度,继续讽刺他,“像她那样的人是不可能爱上你这种无趣的人的,或者说,你这样的男人根本没人爱。”

“你知道什么!”

“呵呵,那你说她为什么要嫁给你?”

安然一愣,想了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想起来他的高中同学在他的婚宴上说的那番话 ,“这小子不是喜当爹了吧?”

这句话实在无礼,他虽然生气,但是却没有冲出去动手揍人,因为他从来不曾跟人发生过矛盾,更不用说打架了,平常的时候他对暴力能避就避,不惹事不犯事,过得安安稳稳,如同一湾平静的死水。

“说不出来了吧。”男人幸灾乐祸地看着他,“说不定你妻子早就背叛你了,你还不知道吧。”

“小茹不是这种人!”安然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专门来挑拨别人的关系?

“你怎么知道呢?你知道她现在用的是什么香水吗?”

安然又一愣,平时他工作很累,一回到家就是睡觉,而小茹的工作也是满世界乱跑,平时在家的时候少,他根本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牌子的香水,甚至连衣服都很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本来他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现在给他一说,他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是太粗心了。

“女人是一种脆弱的生物,她们需要呵护和关注,如果不是这样,她们就会感到被忽视,没有安全感。如果你不能给她这些,那就会有别人趁虚而入。”男人突然说出这么有人情味的话,令安然惊讶的同时又觉得有些震动,他忽然觉得对方其实也是有人情味地,也是一个普通人,有着普通人的感情,也许自己可以打动他,让他放自己走。

“我之前做的确实不好,但是我以后会改,对她更关心,之前她说过很累不想工作了,我也可以更努力些,不让她不那么辛苦。我会让她过得很幸福。”安然喋喋不休地说着,男人却没有什么反应,不知道有没有听,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说道:“说说你的生活吧,你为什么要做出租车司机,没有考虑过干点别的?”

安然有些不明白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说道:“是我爸让我开车的,他觉得我没有才能,当个出租车司机还算是稳定的工作。其实我也想过做点别的什么,也和人合伙做过生意,但最后都失败了,最后也只能当司机。”

“和你合伙的是什么人?”

“是我的一个朋友,是个做生意的。”

“那他现在呢?”

“他现在还在做生意,据说生意做的很好。”

“他跟你合伙的时候生意好吗?”

“那之前他刚赔了一笔钱,跟我做生意的钱还是借的,后来我们的钱又赔了之后我就不干了,他倒是继续干了下去,现在挺有钱的。”

“你都没有怀疑过他?”

“怀疑什么?”

男人笑了,“也许那时候你们并没有赔钱。”

“这不可能吧。”安然一愣。

“这也不是不可能,他是做生意的,想骗你恐怕是易如反掌。”

安然愣了愣,他从没想过这种可能性,但是那人确实在和他散伙之后又突然好了,而且他们虽然合伙,但是他很少去看账目,客户那边也都是那人解决的,自己除了出钱之外,几乎什么都没干,直到最后那人说赔了,他只觉得自己不是经商的料,却没想过是不是对方用了什么心机。

“这个是你的妻子和孩子?”男人忽然从车前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旁边则是个温和的美人。

“对。”虽然安然对他的行为很反感,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男人仔细看了看照片,冷笑一声,“这孩子不是你的吧。”

他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安然一下子就炸了。

“你别胡说!”

“这女孩有美人尖,这是显性遗传标识,你没有,你妻子没有,那么,她的美人尖是遗传自谁的?”男人不紧不慢地说。

“或者说,你的身边谁长着美人尖?”

安然地脸色红了又白,他只觉得全身仿佛浸在冰冷的水中,寒入骨髓。因为他想起来有一个人确实长着美人尖。

“那个人叫封雷,长得很帅,是小茹的同事,是个飞行员,结婚的时候见过他,后来他还来过家里。但是他有个老婆,长得也很漂亮,不可能是他……”

“结了婚算什么,你怎么知道不是他,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

安然沉默了,他想起小茹从来不让他去接机,说是自己就能回家。有一次,他看到有个人开车送小茹回来,那个人似乎就是封雷。

“啧啧,你的生活还真的是乱七八糟啊。”男人嘲讽地说。

“不,我是……你说的这些都不过是你的猜测,我们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

“不是我想得复杂,是你太蠢。”男人毫不客气地说。

这种态度激怒了安然,“你不过是个陌生人,你根本不了解我们。”

“我是不了解你们,不过我了解人性,而你们,”说着他靠近他,在他耳边低声说:“不可能违抗人性。”

安然气咻咻地看着前方说:“你太自以为是了。我相信我妻子,她不会做出背叛我的事,她是个好女人,你根本不了解她,我不会相信你的。”

“是吗?”男人呵呵笑笑。

“那我们来试试吧。”他说。

男人把刀收起来,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只手机,对他说:“给她打电话。就说你出了车祸,让她来接你。”

“可是我没有出车祸。”

“现在就有了。”

“什么?”

安然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男人突然抢过方向盘,猛地向旁边一转,汽车发出刺耳的声音,一下子冲进路边的沟里,然后整个翻了两翻。安然的头狠狠撞上车顶,他感到头晕目眩,眼前发黑,有液体从头上流进了眼睛,于是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红色。

这时,他感到有人往他手里塞了一样东西,并在他耳边说:“打电话吧。”

他勉强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是一部手机,他鬼使神差般按下了电话。

3

安然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身边坐着妻子小茹。

“你醒了。”小茹微笑起来,“你已经昏迷一天了,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出车祸?”

安然张了张口,却发现嘴里太干,说不出话来。

“你的头撞到了,不过医生说没有伤到骨头和脑组织,你别担心。”小茹按住他说。

安然点点头,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过了一会儿才想起以前发生的一切,下雪,戴帽子的男人,还有刀。他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挣扎着要坐起来,但立刻一阵头晕目眩。

“你怎么了?你别动啊,你有脑震荡,不能动。”小茹立刻按住他。

“那个人,那个人在哪里?”他声音嘶哑地说。

“什么人啊。”小茹不明白地看着他。

“坐在我车上的那个人。”

“你车上没有人啊,除了你之外。”小茹的声音里充满了诧异,“警察赶到的时候车里只有你自己。”

怎么可能?那个人明明就在自己的车里,难道那个人一点事都没有吗?明明车子都翻了。

“老公你没事吧?”小茹奇怪地看着他。

“没,没事,可能是我记错了。”安然疑惑地说,他有点闹不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也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应该报警,但是那个人已经不见了,自己就算是报警也没有证据,何况他没有丢任何东西,警察不会管这种事的。

“你好好休息吧,欣欣我已经送到爸妈那里了,你别担心。爸妈他们上午来了,你没醒,我就让他们回去了。你想吃点什么,我回去给你做。”小茹的声音是那么的温柔,就好像对待一个孩子,如果是往常他一定会很感动,但现在他却不由自主地想起男人的话,然后怀疑起她来。

她对我这么好,难道只是因为我受伤了?而且,一般的妻子不是应该很着急吗?为什么她看上去这么淡定,一点都不慌张,她到底在想什么?

安然第一次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小茹。

“老公?”小茹见他没说话,又叫了一声。

“哦,没事,你做什么都行,我不挑的。”安然连忙说。

“嗯,医生说你不能吃太硬的东西,我给你褒点汤吧。”

“好。”

“嗯,那你休息吧。”

安然本来想答应,但是转念一想,又说:“我睡了太久不困,你陪我说说话吧。”

小茹愣了愣,笑了,“好啊。”

虽然这么说,但是两个人竟然一时都想不起来说什么。安然回忆了一下,自己和小茹好像很久都没有好好坐下来说话了,平时他们的谈话也只是吃什么饭,几点回来或者孩子怎么怎么,在不知不觉间,他们竟然已经到了没话可说的地步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个,你是怎么出车祸的?”小茹总算想起了一个话题。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下雪路滑吧,不小心突然就开到沟里去了。”

“那我之前给你打电话你怎么没接?”

“哦,我本来想去接欣欣的,但是当时有个客人有急事,求着我一定要送他,我看他可怜,就说把他送过去,给你先打个电话,谁知道我正要打电话的时候,前面突然开来一辆车,我为了躲他,手机飞出去了,等我捡回来就已经摔坏了。”安然平时从不撒谎,但这一次他不知道为什么,对于撒谎他完全没有愧疚。

“那看起来昨天你就不应该出门,总是遇到这种事。”小茹似乎有些担心,又有些嗔怪。

“那当时不也没想到吗?”

“以后开车小心点。”小茹说。

“好,我会的。对了,让我用一下你的手机,我给欣欣打个电话,她知道我出事的消息吗?”

小茹略有些迟疑,“我今天出门急,忘带手机了,下午我给你再买一个吧。欣欣那边我没告诉她,怕她吓到了。”

安然的心咯噔一声。小茹平时手机不离手,怎么可能没有带?还是她有什么不能让自己看的秘密?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小茹便起身回家给他做饭了。

安然躺在床上,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事,恍如隔世。那男人说的话,就如同魔咒一般,不停在他脑海里回荡。

4

在医院里住了四天,安然便出院了,原本他也没受太重的伤。车子是公司投的全保,不用他操太多的心,现在他只想好好地休息一下,思考一下自己的生活。而更重要的是,他要确认小茹是不是背叛了他,而欣欣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女儿。

“你想让我请一周假?”小茹有些惊异地看着他。

“对啊,我这次出事才发现以前自己真是太傻了,从来都没有好好陪陪你,也没好好陪过欣欣,现在我有时间,正好可以陪陪你们。欣欣不是早就说想去游乐园吗,我们就带她去游乐园吧。”

“可是我没有跟公司说,假期很难批下来的。”

“那你现在去说嘛,看什么时候能批下来,要不我帮你去说?反正最近我的车也没有修好,正好当放假了。”

“没事,我去说吧。我们确实很久没有一起出去了,欣欣一定会高兴的。”小茹笑了笑但安然觉得她的笑容有些勉强。

在等待小茹请假的时候,安然去找了陆涛,他以前的合伙人。

陆涛现在是一家中型企业的老板,生意越做越大,看到他的时候露出了一丝意外,但还是很热情地接待了他。

“好久不见啊老同学,你现在怎么样,这头怎么回事?”陆涛看着他头上的纱布,诧异地问道。

“除了点小意外,没事。你现在混得不错啊。”安然看着他装修一新的办公室和价格不菲的沙发说。

“唉,这都是充场面的,其实我根本没钱啊,钱都是银行的。”陆涛一脸苦笑,给他倒了杯茶。安然刚想说什么,陆涛的手机铃声响了,他接起来皱紧了眉头,说了大概十几分钟,这才挂了电话,摇摇头说:“真是一点都不省心,不像是你们啊,更自在。”

“我们哪能跟你比,你是挣大钱的,我就是挣个辛苦钱。”安然看着他,只觉得陌生,面前这个人是从小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小时候他们一起逃课打架,长大后也经常来往,关系好得好像一个人,而就是在他们的合伙生意破产之后,他们的关系好像也破灭了。以前安然没有仔细想过这件事,但现在想来,背后疑云重重。

“你可别这么说,我你还不知道吗?我就是个劳碌命。对了,嫂子和孩子还好吧?你看我现在忙,都没时间去看看你。”

“他们都挺好的。我今天来也没别的事,就是想跟你借点钱,想做个小生意。”安然说。

陆涛愣了愣,继而说:“你想做什么生意?”

“就我们之前做的,开个店,卖汽车配件。听说现在生意不错。”

“也难啊,现在做这个的太多了,已经不挣钱了。”陆涛摇摇头。

“但是我还是想试试。对了,之前我们那个到底是为啥赔钱的,我想知道一下,这次好避免犯错。”

陆涛闻言,有些不自在地说:“这个,唉,当时是我太年轻了,经验不足又没有人脉,开的店没有生意,就赔了。”

“我有个朋友也是做这个的,他说这个是不会赔钱的啊。”

陆涛笑了起来,“这世上哪儿有不赔钱的生意,要真有,不知道多少人都进去了。你呀,还是太天真啊。”

“那你说我适合做生意吗?”

陆涛看看他,“说实话?”

“当然。”

“其实你啊,不适合做生意。”

“为什么?因为我没有天分?”

“天分是重要,但是你看现在这么多做生意的,难道就每个人都有天分?不然。除了世界上顶级的那几个营销大师之外,谁还敢说自己有天分。其实做生意需要的不过是不断地学习与领悟,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胆大。”

“胆大?”

“任何生意都是机会与风险并存,胆大的人看到了机会,胆小的人只看到了风险,要想做好生意,就必须胆子够大,敢冒风险,甚至有时候还要够狠心,抓住一切机会,赚钱。如果做不到这些,你就很难做好生意。而你呢,就一直生活挺顺的,没有吃过苦,想法比较少,也比较天真,真不适合做生意。”

“所以才会被你骗吗?”

“你说什么?”陆涛大惊,手里杯子一抖,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已经知道了,当初我们根本没赔钱。”安然看着他说。

“安,安然,你这是听谁说的,这不可能啊,当初你也是看了账目的。”陆涛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有些紧张地说。

“你别管我是听谁说的,但这个事我很确定是真的。陆涛,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做。”安然有些激动,看到陆涛的表现,他已经确定自己没有猜错,当年的事果然有猫腻。他现在感到的已经不是生气或者震惊,而是恐惧,一种对自己人生的恐惧,他不知道在自己平静的生活下面还隐藏着什么样的可怕真相。他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雪夜的车里,面对着死亡的威胁,行进在空旷的冰原上。

“安然,我不是,你别听人瞎说,我怎么可能骗你?”

“你刚才也说了,作为一个生意人,一定要胆大心狠。也许我没有天分,又学不会做生意那一套,所以你不想和我合伙也是正常的,但是陆涛,我们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为什么一定要耍这种心机?”安然越来越激动了,他突然看不清面前的人,也看不清这个世界。自己所经历的一切,自认为真实的一切,全都是假的,假的。这个假惺惺的世界,还有周围这些假惺惺的人,都令他感到厌恶。

“安然。”陆涛看着他,有些为难,又有些难堪,但是没有愧疚。

“安然,你听我说,这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

陆涛有些无奈,“好吧,我告诉你。其实我不想骗你,真的,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但是我那时候真的缺钱,而且说实话,你不是做生意的人,你的心也没在这上面,我就想,以后你也不会操心这个,那就算了吧。所以我才骗了你。不过,你那份钱我一直留着,就是不好意思跟你说,这样,我把你的10万块钱,再加上这几年的利息全部给你,好不好?”

安然看看他,摇摇头,“不,我要你公司的一半。”

陆涛的脸色变了,“安然,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这是不可能的,我最多只能给你20万 ,这已经很多了。”

安然笑了笑,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报复,报复这些年自己所受的欺骗。

“如果我今天不来你根本不会把我的钱给我不是吗?陆涛,别忘了,你当年那件事只有我知道,你如果不想我说出去,就把钱准备好。”

“你什么意思!”陆涛的脸沉了下来,冷冷地看着安然,就像是看着一个仇敌。

“你明白的,我就不多说了,告辞。”安然说完转身便走,陆涛叫他,他也没有回头。

5

安然所说的那件事发生在6年前,那时候陆涛刚刚买了一辆新车,带着他出去兜风,结果晚上回来的时候撞上了一个人。当时那个人还没死,安然便说要送他去医院,陆涛却在犹豫了一下之后,果断地开车碾死了那个人,然后扬长而去。

这件事陆涛一直没被抓到,而知道事情真相地只有安然一个人。陆涛求他不要告诉其他人,他也就为他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

那个时候自己就应该能看出陆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只可惜自己太过鲁钝,竟然什么都没察觉,身边的人早已不是小时候的年幼天真,无知纯洁。

安然离开陆涛的公司,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下了两天的雪开始化了,路上湿漉漉的,原本洁白的雪已经被压成了黑色,看上去就像是一团团脏抹布。

安然心情沉重,想了很多。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提出那个要求,其实自己根本就不在乎钱,更不用说是不属于自己的钱,只是自己的失望无处发泄,他必须要找到出口。而现在,最好的出口就是那些伤害过他的人,他一个都不原谅。

就这么一边愤恨着,一边走着,再抬头时他发现自己走到了一个街边公园的旁边。公园里没有人,他犹豫了一下,走进去坐在树下的一张椅子上。在他的面前是一个湖,湖面上结着薄冰。

“是不是发现自己被骗了?”身边突然出现一个人,把他吓了一跳,他转头一看,竟然是那个车里的男人。他依旧戴着那顶棒球帽,看不清脸,坐在他身边,嘴角露出浅笑。

“你,你怎么在这里?”安然用看见鬼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我难道不能在这里?”男人转过头,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睛,但是他还是感觉到了他锐利的眼神。

“你到底想干什么?”安然愤怒地问。

“我可什么都没干。”男人一笑,“不过,我很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不甘心吧?就算是拿到了钱,也无法弥补你受到的伤害吧。”

安然沉默不语,不能否认这个男人总是能说中重点,虽然他依旧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些?难道你在跟踪我?”安然一口气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其实是来帮你的。”男人说。

“对,帮你认清这个世界,帮你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我不需要。”

“那你就甘愿永远生活在谎言之中?被别人刷来耍去地很好玩很享受是吗?”

“你!”安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继续生气着。

男人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你为什么要来帮我?”安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大概是因为我无聊吧。这个世界太无趣了,总要找点有意思的事干干。”

“那你就来捉弄我吗?”

“捉弄你的可不是我,我只是让你看到真相而已。”男人冷冷地说。

安然再次无话可说了。

男人站了起来,转身要走,安然叫住了他。

“我之后该怎么办?”他祈求地看着他,虽然他是一个危险人物,但是安然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是可以指导他的。

“你已经想好了不是吗?”男人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你叫什么名字!”安然大叫。

“吴深。”那人留下两个字。

6

小如的假期批下来了,但她看上去并没有多么兴奋,安然则兴致勃勃地安排着假期的事,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

“我们明天带欣欣去游乐园,后天去爬山吧,然后休息一下,就把欣欣放在我爸妈那里,我们过一次二人世界吧。”安然说。

“可是你刚出院,应该好好休息,不用这么劳累吧。何况,欣欣放在爸妈哪里我不放心,他们年纪大了,万一看不过来呢?”小茹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又不是一直让他们看,也就让他们看一天,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去跟爸妈说,他们肯定能理解的。”

“可是……”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一起出去?”安然的语气变了。

“啊?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会不想跟你出去,但是现在我们都不是小孩了,做事情不能这么任性。”

“这怎么是任性?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在一起?”

“当然不是了,好吧好吧,你说怎样就怎样吧。”小茹的语气里有几分不耐烦,转身进了厨房准备午饭。安然盯着她的背影,目光深邃。

游乐场里。

欣欣欢快地叫个不停,一路奔跑着,小茹追都追不上。

安然这两天仔细看了看小茹,越看越不像自己,虽说她的眼睛和嘴巴像小茹,但鼻子和脸型跟他们俩都不像,尤其是那美人尖。他专门查过,那男人说的没错,美人尖是显性遗传,只要父母有,孩子就一定会有,但是他和小茹都没有。以前大家都说欣欣长了个美人尖,长大肯定是个美人,他还高兴地笑。而现在,这些都成了嘲讽他的证据。

一定要找个机会查查她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女儿。打定了主意,安然追上了欣欣,一把抱起她。欣欣咯咯笑着,看上去天真无邪。

“欣欣,开心吗?”他笑着问。

“嗯!开心!爸爸最好了!”欣欣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以前他会很开心,这次他却总觉得别扭,虽然还不能断定欣欣不是自己 的女儿,但是他心中已经生出了怀疑,如附骨之蛆,蚕食着他的内心,剥蚀着他的意志,令他寝食难安。但是现在他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更是损耗着他的精神,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彻底崩溃。

“爸爸,我要坐海盗船。”欣欣说。

“好,我们去坐海盗船。”安然抱着她朝海盗船走去,随口问了一句,“欣欣之前坐过海盗船吗?”

“坐过,是封叔叔和妈妈带我来的。”

欣欣的一句话令安然的心沉入冰冷的海底,

“哪个封叔叔?”他沉声问道。

“就是那个很帅的封叔叔啊。”

“欣欣,妈妈给你买气球好不好?”安然刚想问下去,就听到赶上来的小茹打断了他们的话。

“好!”欣欣立刻拍着手,高兴地跟着小茹走了。

如果不是他们转身,小茹一定会发现安然难看至极的神色。安然看着她们的背影,觉得自己已经控制不住了,幸好,她们在那里挑了很久,这才让他有时间调整心情,换上了正常的脸色。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潜力是无穷的。

过了一会儿,欣欣拿着一个hello kitty的粉红色气球跑了过来,扑到他怀里。

“爸爸,你看,漂亮吧?”

安然看着他,总有种想要推开她的冲动,一时竟然没有反应。

“爸爸?”欣欣疑惑地看看他。

“好看,真好看。”安然笑的比哭得还难看。

“我们去做海盗船吧。”小茹走过来柔声说。

“好。”小孩子虽然不懂事,但是最擅长察言观色,大人有一丝的不高兴他们都能感觉出来,这时候也不像刚才那么高兴了,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而她额头的美人尖,如同一把刀,插进他的心里。

“走吧。”他站起来,转过身去,咽下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小茹拉住欣欣的手,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看,走到了一旁,低声地说着什么。

安然转头看她,只觉得咫尺天涯,那一道鸿沟已经越来越宽,早就看不到对岸了。

“谁打的电话?”小茹挂了电话,安然问她。

“哦,是个同事,问我怎么不去上班。”

安然知道这一定不是实话,但是他现在已经不期待她能说出实话,他要自己找出真实。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认真过。

7

“啊,海盗船,海盗船!”欣欣一看到海盗船立刻忘了刚才的事,欢笑着跑了过去。

要上海盗船之前要把手机、钥匙之类的放在下面,以免从空中掉下来。小茹把手机放在随身的包里,放在了下面地篮子里,安然也把自己地放了进去。就在他们要上船的时候安然突然皱皱眉。

“小茹,不行,我要去厕所,肚子痛,你包里有没有纸?”

“哦,有的,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们先玩,我一会就好了。”安然匆忙说完,转身从小茹包里拿出纸巾冲了出去。小茹没办法,只好带着欣欣上了船。

走到不远处树下的安然拿出了小茹的手机,翻了翻通话记录,刚才打来的电话名字是“雷”。

他又翻了翻,只见他们之前有大量的通话记录,但没有短信。他想了想,打开了微信,只见里面立刻有未读的信息,是一个叫“雷风”的人发来的。他点开,上面说:你怎么了?

然后他再翻以前的记录,也都是些普通的信息,看不出什么。

原来是有准备的。安然笑得有些凄凉。然后他迅速回去,把手机放回了包里。这时海盗船的音乐刚停下来,小茹和脸色苍白的欣欣走了下来。

“爸爸。”欣欣抱住他的腿。

“害怕吗?”安然摸摸她的头。

“不怕。好像要飞起来。”欣欣张开双臂说。

“飞起来很好吗?”安然问。

“对啊,我以后要当个飞行员,像封叔叔那样。”欣欣兴奋地张开双手,围着他转圈。

安然的脸色却更差了。

“好了欣欣,我们走吧。”小茹将垂下来的头发撩到耳后,这个做了无数次的动作,如今在安然看来却是如此地清晰,也许以后这样看她得时候不多了。

安然心里隐隐作痛。

“妈妈,好热,我不要围围巾了。”可能是跑得太厉害,欣欣浑身冒汗,撕扯着围巾说。

“不行,你出了一身汗,不戴围巾该感冒了。”小茹制止了她。

“有什么关系,小孩子就应该多锻炼,不要保护得这么好。欣欣,热就取下来吧。”安然说着,帮欣欣去掉了围巾。

“可是欣欣还小,这样她会感冒的。”小茹有些不高兴。

“放心吧,欣欣身体一直很好,不会有事的。走走,我们去坐过山车。”安然搂着她朝过山车的地方走去。

这天他们一直带到游乐园关门才回家。欣欣累得睡着了,手里还抱着 从游乐园里买回来的玩具熊。回家的夜里,欣欣发烧了。小茹一边埋怨安然,就想带她去医院。

“我带她去吧。”安然拦住她,“都这么晚了,外面这么冷,要是你也感冒了怎么办?你在家里呆着吧。”

“不行,我不放心,你这么粗心,要是出什么意外怎么办?”小如怒气冲冲地抱起欣欣,给她裹上大衣和围巾,出了门。安然有些无奈,他原本想自己带欣欣去医院,就可以趁机做亲子鉴定,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此时已是夜里12点半,路上行人稀少。安然的车因为还没有取回来,他们便只能在路上拦车,但是半天过去了,经过的出租车没有一辆是空车,这让安然有些着急。

“我给同事打个电话,他有车。”小茹冷静地说。

安然还没问出是谁,就已经听到小茹叫一个人的名字,“封雷,你现在忙吗?不好意思打扰你,欣欣病了,我现在带她去医院,但是没有车,你能不能帮个忙?”

“哦,我在我家小区门口对面的马路上,嗯,好的,谢谢你。”

小茹挂了电话,转眼却看到丈夫怒气冲冲的脸。

“你怎么了?”她疑惑地问。

“你是不是给封雷打电话?”安然气得脸色通红。

“对啊。怎么了?”

“什么叫怎么了?你们是什么关系,怎噩梦你一说他就过来?”

“我们是同事,还能是什么关系!”小茹也生气了,大声说。

安然冷笑一声,“同事?你瞒着我和他带欣欣出去玩,还说是同事?”

“那怎么了?是你自己说没有时间的,欣欣想去玩,我自己又怕看不好她,所以才叫他一起来,这也不行?”

“算了吧,我听说他也结婚了,难道陪你出来他妻子愿意?我看你们不是什么同事“是情人吧?”安然口不择言地嚷。

“你胡说什么!”小茹震惊地看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看吧,没想到会被揭穿吧,这表现得是多么惊讶,其实是害怕吧,我能看出你其实在不安,是不是一直当我是傻瓜?我可不是傻瓜!

安然心里充满了怒火,咬牙切齿地看着她,而小茹看他的目光也变成了仇恨。他们就像是两个仇敌,彼此憎恨着。

过了一会儿,小茹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平静了一下说:“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这么说,但是我和封雷是清白的,我没有做错什么。”

“真的吗?那么,欣欣头上的美人尖是怎么回事?”

“什么美人尖?”

安然一把拽下欣欣头上包裹的围巾,指着她的额头说:“这个美人尖就是证据,它是遗传标识,只要父母有美人尖,孩子就一定会有,放弃你过来也就是,如果孩子有而父母没有,那就一定不是他们的孩子,而我们,都没有。”

小茹一愣,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慢慢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说完,她把围巾给欣欣带上,抱着她一声不吭。

安然以为她会惊慌,会辩解,会流泪,但是她完全平静的反应令他摸不着头脑,一时呆在原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过了大概20分钟,一辆黑色的奔驰停在他们面前,封雷那张英俊的脸出现在打开的车窗后。

“小茹。”他冲她挥挥手,看到安然,也跟他打了个招呼。安然却没理他。他并不常见到封雷,只记得是个英俊的小伙子,这次仔细看来,果然是英气逼人,脸上挂着似笑不笑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玩世不恭。

小茹一声不吭地就要上车,被安然拉住了,但是她狠狠甩开他的手,义无反顾地上了车,对封雷说:“开车。”

封雷看看他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猜测他们可能吵架了,就歉意地冲安然笑笑,开走了。

安然站在原地,被冷风一吹,忽然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他们走了。”戴帽子的男人突然出现在他身边,嘲笑地说:“这下子你可就全完了。”

“你说什么呢?”安然回头瞪着他。

“难道不是吗?”即使在这样的夜里,男人还是把帽子压得很低,“你这样贸然地挑破了你们之间的关系,打破了你们之间的平衡,恐怕她是不会再回到你身边了。”

“那又怎么样,她作出了这种事,我还会要她吗?”安然忿忿不平地说。

“那你又会怎么样呢?就这样看着她欺骗你,然后风光地离开你,和她的情人在一起?”

安然听着他说着,只觉得胸口一团烈火越烧越旺,直冲脑门,太阳穴都跳着疼,眼睛也变得通红。

“难道你就这么甘心?”男人继续说。

安然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真不是个男人。”男人耻笑道。

“我不会放过他们的。”安然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8

陆涛下到停车场的时候是夜里十点多,停车场里一个人也没有。快到车附近时,他忽然听到一阵刺耳的金属刮擦声,从远到近传来。陆涛皱皱眉,转头一看,只见一个人出现在他身后,头上戴着一顶棒球帽,手里拿着一根铁棒,那声音就是铁棒和地面摩擦发出来的。这个人是安然。

“安然?你怎么在这里?”陆涛有些吃惊。

“我是来问你,什么时候把钱给我?”安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陆涛无奈地说:“安然,我可以把你投进去的钱加利息给你,但是你现在的要求我做不到。现在的公司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更何况还有那么多员工,如果我给你,那公司也不用办下去了。”

安然只是冷冷地盯着他,一声不吭。陆涛觉得他有些奇怪,便问道:“安然,你怎么了?”

他的话音没落,只见安然突然冲上来,抡起棍子兜头盖脸朝他打下去。陆涛躲避不及,挨了他几下,便也恼了,一面大叫着救命,一边推开他朝自己的车边跑去。安然很快便追上来,从后面一棍敲到他的后脑勺,陆涛眼前一黑,朝前栽倒在地。

安然毫不客气地继续用铁棍朝他头上砸去,没一会儿,陆涛的头变得血肉模糊。安然一下一下地砸着,好像把全部的怨恨都发泄在他的身上,直到身后有人走过来,发出一声惊叫。安然微微回过头,看到身后站着一个女人,捂着嘴睁大眼睛看着他。安然又回头朝他头上敲了一记,然后从他手中夺过车钥匙,按下开锁键,不远处一辆车滴滴一声。他走过去,打开车门,直接发动车子离开现场。

当他走出好远才听到身后的女人大叫:“来人啊!杀人了!”

9

安然给小茹打电话,但是没人接。他继续不停地打,最终,小茹的手机关机了。

安然不知道她在哪里,但是他并不着急。他的下一个目标是封雷。这些欠过他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趁着警察还没找上他之前,他一定要把他解决掉。

封雷是飞行员,通常飞过一天之后就会休息两天,空闲时间比较多。安然打电话给小茹的同事,从她那里套出了封雷最近地飞行时间,然后跟踪封雷摸清了他家的地址。

封雷有一个美丽性感的妻子,但还没有孩子。他们的关系看上去很好,不过安然明白这一切都是假象。

在跟踪了封雷一周之后,他摸清了封雷的生活轨迹。在此期间,他一直给小茹打电话,她都没有接。但是岳母打来了电话,说小茹在她家,还问他他们是不是吵架了。安然向岳母道歉,说自己过两天就接他们回去,岳母很不高兴,劈头盖脸说了他一顿。

安然知道岳母从来也没有看上过他,在他们还谈恋爱的时候,她就一直反对,直到他们快结婚的时候,她都在努力劝小茹不要跟他在一起,其原因不外乎他没有钱,工作也算不上体面,让她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来。就算是现在,她也有事没事挖苦他两句,这次小茹抱着孩子回家,更让她找到了机会。若是平时,安然也就唯唯诺诺的听了,但是这次他没有这个耐心。

“你去问问你女儿她自己做了什么!”吼完这句话,他果断挂断了电话。

两天后,他决定动手。

封雷每隔一天就会徒步去离家不远的健身房锻炼,一直到晚上9点30分回家。这天晚上,他租了一辆车停在健身房附近的一个阴暗的拐角,这里是封雷回家的必经之地。

“封雷。”安然看到封雷走过来,打开车门走了出来。

封雷一见是他,有些惊讶,走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

“我有个朋友在这附近,正好看到你了。”安然递给他一支烟,封雷摆摆手。

“我不抽烟的。”

“是吗?”安然将烟放到自己嘴里,点燃。

“小茹还好吗?你们没事吧?”封雷跟他不熟,没话找话说。

“她还好,我们那天吵了几句,她就生气了。”安然无奈地说。

“女人要哄的,哄哄就好了。”封雷一笑,同时他觉得有点头晕。

安然继续抽烟,“看来你很有经验啊,你长得这么帅,是不是女人缘特好?”

“别说笑了,我没什么的。”封雷觉得眼前模糊起来,有些站立不稳。

“你怎么了?”安然扶住他。

“不好意思,有点头晕。”封雷说着,忽然就倒了下去。安然扶着他,把他放进了车后座里,然后开着车离开了。

10

封雷听到哗啦哗啦的声音,就好像是铁链在地上摩擦发出的声音。他慢慢睁开眼睛,立刻被一盏闪亮的灯刺得闭上了眼睛。然后,他感到灯光移开,再次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坐在一个空旷破旧库房地椅子上,身上结结实实地绑着铁链,一直拖到地上。他一愣,动了动,铁链却丝毫没有挣动,地上的铁链则随着动了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昏迷之前自己似乎见了一个人,那个人是谁呢?

“比我想的早了一点,不过没关系。”一个人从灯后的黑暗中走出来,站在他面前,“这样就够了。”

封雷抬起头,是他不熟悉的男人,安然。

“为什么?”他看着他问。

“你真的不明白?”安然面无表情,他的手里拿着一个遥控器一样的东西。

“不明白。”封雷有些生气,沉声说。

“你和小茹是什么关系?”

封雷一愣,“我们只是同事。”

“你撒谎。”安然说着,按下了手中的遥控,封雷立刻被狠狠地电击了一下,他完全没有防备,立刻痛叫一声。

安然俯身到他面前,举起手中的遥控器,“你身上的链子是通电的,只要你撒谎我就会按下去,电流会一次次加大,你会痛不欲生。”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封雷咬牙大叫道。

“我还是那个问题,你和小茹究竟是什么关系?想好了再说。”安然提醒他。

封雷瞪着他说:“她以前是我的女朋友。”

安然的心猛得被戳了一下,他皱皱眉说:“那为什么分手?”

“我们吵架了,那时候我年轻气盛,就跟她分手了。而她也没有挽回,就这样了。”封雷不耐烦地说。

“你后悔了吗?”

“后悔?说不上,后来我遇到了我妻子,她和小茹是不同类型的女人,也许更加适合我。”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小茹偷情!”

“偷情?我没有!”

“撒谎!”

又一次更加强烈的电流,封雷惨叫一声,全身都抽搐了。

“你有没有跟小茹偷情?”安然又问了一遍。

“没有。”封雷话音刚落,又是一声惨叫。

“再说一次。”安然冷酷地说。

“你这样根本是认定了我们有关系,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的,那何必要问我,你直接给我个痛快好了!”封雷恼了。

“你以为我没有证据会胡说吗?”安然拿出了一张照片,是欣欣的照片。

“看看她,她是不是跟你长得很像?你看看这脸型,还有这美人尖,你敢说不是你的吗?”

封雷一愣,看了看照片,一是沉默了。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吗?”安然表情狰狞地看着他,恨不得把他吞下去。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我真的没有跟小茹发生什么关系。”封雷抬起头,坦然地看着他。

“撒谎!”安然的表情扭曲了。

封雷发出极长的惨叫,然后昏了过去。从他的身上冒出了皮肉烧焦地味道。

“我不需要你来招招供了,我已经确定了。”安然看看照片,然后把它扔到了封雷脚边。

“你已经没有价值了。”安然看着封雷,把电流开到了最大。

11

天空又下起了雪。小茹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飘扬的雪花,在深夜中簌簌而下。不远处的灯光氤氲成一团黄色,看起来璀璨而光明。

小茹已经睡着了。而她却了无睡意。今天一天母亲都在数落她的不是,如果不是因为安然说的话太过分,她早就抱着孩子回家了。

当初选择和安然结婚她确实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但是安然是个好人。之前她和封雷在一起的时候,他虽然总能带给她惊喜与刺激,但是,他飘忽不定的性格也为她带来了更多的痛苦。从那时候她就明白,自己不适合这样的男人。她的欲望不多,不需要多么华美的宫殿和马车,只想要平静的生活。但是,安然突然的转变让她措手不及,忽然之间她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如果男人都是这样的话,那么嫁给他和嫁给其他人,又有什么关系?

是的,她对安然说不上多爱,但是她愿意跟他度过一生,相扶相持。但是也许自己的想法真的太过天真幼稚,现实永远都没有这么美好。但是她没想到会这么丑陋。

小茹翻了个身。她回头看看她,又回过头看窗外,突然发现楼下对面路灯下面站着一个人。他身上落了雪,似乎是在雪中走了很久。小茹一愣,那个人是安然。

安然抬起头看着她地窗口,因为她没有开灯,他似乎并没有发现她。小茹犹豫了一下,打开了窗户。安然看到她,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小茹转身离开窗口,偷偷溜出房间下了楼。

安然依旧站在那里,那孤零零地身影在雪夜里显得格外寂寞冷清,就好像披上了几个世纪的孤寂。

小茹慢慢走近他,安然则一直盯着她,直到她走到自己面前。

两个人都沉默了半晌,这种沉默就好像无声的雪一样,将炙热的情感吸收得一干二净。

“我杀了封雷。”终于安然开了口,但从他口中说出的话瞬间令小茹僵立在那里。

“你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小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也许是因为冷,她浑身开始发抖。

“你为什么要嫁给我呢?是因为我太老实所以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吗?你知不知道我很痛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安然用一种痛苦的声音不停地问着。

小茹却好像没有听进去,她震惊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问:“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杀了封雷。”他又说了一遍。

“你疯了!”小茹睁大了眼睛,“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你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安然出口的怒吼将她剩下的话堵在了嘴里。

小茹从那种激烈的情绪中脱离出来,看着他说:“你到现在都不相信我?”

“那你怎么解释欣欣?”

小茹有些无力,“欣欣说他很喜欢美人尖,让我给她剪出来的。”

“你说什么!”安然瞬间一身冷汗,“你胡说!”

“如果你不信,你可以去进行亲子鉴定。”小茹无比冷静地说。

“不可能,不可能。”安然终于也颤抖起来,他好像挣扎在一个噩梦里,终于醒来,却发现真实比梦境更加恐怖。

“那我做了什么?”安然抱着胳膊,浑身颤抖说,“我做了这么多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封雷在哪儿?”小茹问。

安然却完全没有听进去,他的脑子里又回想起那个戴帽子的男人,那个男人根本一直都在骗他!

“你出来出来啊,你不是一直神通广大吗!你出来啊!”安然突然对着四周大喊,声音震得两边的车爆发出响亮的警报声,一时间,整个院子里的警报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惊醒了整栋楼的人。有人从美梦中醒来,气愤地大骂。

而这些都无法影响安然,他发疯一般在四周找着,叫着,直到保安过来把他按倒在地。他大声哭泣,吞了一嘴的雪。

尾声

将近年关,空气里似乎都充溢着一种喜庆的气息。然而位于城郊的精神病院里,依旧充斥着诡异与异常。向小晴看了看表,距离下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她打算去查一下房,这时林玲走过来说:“那个女的要走了。”

“是吗?”向小晴朝外看了一眼,只见空寂的院子里有个女人正慢慢向外走,她的背影修长美好,只是有气无力,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抽干了。

向小晴看过很多病人的家属都是这样,真不知道是病人不幸还是家人更不幸些。

“她的老公杀了两个人,到现在还说自己是被人挑拨的,有个人引诱他去杀人。但是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人,真实的,如果所有的杀人犯都送到我们这里来,那也太吓人了。”林玲不满地说。

“好了,他不是已经被诊断出有精神分裂了吗?那个引诱他的人,其实是他大脑里的幻影,而且,他是被关在特别病房的,绝对不会跑出来,你担心什么。”向小晴笑了笑。

“那可说不好,我们这里毕竟不是真正的监狱。”林玲还是嘀咕道。

“我去查房,一会儿要下班了。”向小晴不再试图说服她。

“我也去。”

两个人沿着医院走廊向前走,在她们右侧是高大的落地窗,一直延伸到走廊的尽头。林玲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向小晴有些漫不经心地听着,不经意地转过头,看到院子里花园的后面站着一个戴帽子的男人,他没有穿病号服,也不像是病人的家属,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向小晴不由多看了两眼。男人注意到它的视线,似乎冲她笑了一下,转身消失在一棵槐树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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