靓仔多棱镜
这学期，一个带着两分傻气、八分稚气的大个子男孩，以一组生动的镜头，拼成一面多棱之镜，映入了我的眼帘。
镜头一：老师，你也摸摸我的头
那天在公寓查寝，碰到一年级曾受伤的黑娃。于是，将他喊过来，手在他的伤口上摸了摸，检查缝过针的地方愈合得怎样。正要转身，一个高年级的男同学，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眼前，央求我道：
“老师，你也摸摸我的头呗！”
这么大的孩子主动央求老师摸一摸他的头，真是少见！我仔细打量了一下他：身材魁梧，前额宽阔，浓眉大眼。若是搁在广东，那是标准的“靓仔”。我看他一脸诚恳的样子，就问他几年级，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他一一回答了我，我在他的头顶上摩挲了一番。他的头发硬得扎手，像一把坚硬的毛刷子。他闭着眼，倒是非常满足，非常享受的样子，笑眯眯地跑开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当时心里想：真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大孩子啊！
镜头二：老师，我恨死他们了
中午，在学生饭厅陪餐。刚刚巡查到五年级的位置，却发现一个大男孩埋头小声抽噎。这时候大部分同学已经吃完离开了，只有零零落落几个小孩子在慢慢吃，食堂里几个阿姨正在紧急收拾。我凑近一看，原来抽噎的正是“靓仔”。他一个人坐在一张餐桌上，餐盘里一堆大白饭，没有菜，正和着泪水下咽。我感觉很奇怪。就问他怎么没打菜呢？他说：
“老师，今天气死我了。我的菜（鸡腿之类）被他们几个抢光了，我要杀死他们。”
我让他先拿我的餐卡去打菜，回头再跟我说。可是他还沉浸在自己气愤的情绪里，走不出来，不肯接受我的帮助。我到餐台窗口瞄了一眼，因为过了12:30，食堂工人已经收餐了。等我回过身来，靓仔一溜烟跑了。临走，扔下一句：“我要杀死他们……”
第二天中午，我问班上的同学，有谁抢过靓仔的菜。同学们都说没看见，也不知道。我又问了他们的班主任。班主任告诉我，不会有同学欺侮他。他的个子是全班最高的，力气又大。谁敢抢他的东西呢？他是这个学期刚转来的新生。他家长交代过，孩子有些问题，有点那个……家长请我们多多关照他。一边说，班主任一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镜头三：老师，我来自首
今天下午第五节课后，靓仔走进我们办公室，径直走到我跟前。对我说：
“李主任，我是来自首的。”
“呵呵！首先，我不是李主任。我是D老师（我知道他认错了人。办公室的小李上课去了）；其次，你先告诉我，什么叫“自首”；再告诉我具体自首什么案件。 “自首就是犯了罪，主动交代……”
“哦！那你要自首什么‘案子’？”
我煞有其事地问。
“老师，我管不住自己，我偷偷拿了别人的东西，别人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我要把自己的手剁掉，你这儿有刀吗？”
“哦，问题这么严重！你先跟彭老师讲一讲，我先去听课，回来再听你讲。”
周三下午，是语文组教研课时间，难得抽空去参与一下，于是，我把他托付给了对面的小彭。
等我回来，已是下午放学时间。我询问靓仔究竟偷了别人什么东西，让他有了这么强烈的负罪感。 小彭笑了笑，告诉我：
“靓仔偷拿了11班同学的面包，周一的时候就吃掉了。那个班的同学做梦也没有怀疑到他的身上来，因为靓仔是隔壁班的。可能是趁大家参加升旗活动时，他又没下来。偷吃了之后也没有人找他麻烦，他自己倒忐忑不安，投案自首。说是下周一带面包还这个同学。”
四、老师，他们不是好孩子
才送完车，与校长、年级主任等一行正在二楼检查一年级组家长会准备情况。靓仔一路追过来，向我报告：
“老师，他们几个往下喷水。他们不是好孩子……”
“哦！他们是怎样玩喷水的呢？”
“他们，他们就是五年级的一群男生罗！他们是这样喷的——把喝的水往楼下挤，然后楼下的同学就很奇怪： ‘咦，又下雨了吗？怎么搞的，头发湿了……”
靓仔一会儿表演楼上喷水同学的动作，一会儿模仿楼下路人的表情。他不断转换身体的位置，把大家一下子逗乐了。
“喷水同学现在还在三楼吗？你带我去。”
“哼！老师，他们几个早跑了。他们不是好孩子，你一定要把他们抓起来。”靓仔有些着急地说。
“好，那你明天领着我们把他们找出来。”
我一本正经地回答。靓仔说他还要回寝室洗澡，一转身又跑了。
“真是一个会表演的好演员，可以进德云社了。”
——等靓仔一离开，有老师们笑着感叹
……
五官端正，身体发育良好，观察能力强，天真单纯，口齿清晰，表达流畅，内心敏感多疑，思维却不同一般……从外表看一切都很正常。细一交流，就会发现他的心智模式跟同龄孩子大不一样，心智水平基本停留在一二年级的水平——这，是靓仔留给我的印象。 说他是“唐氏综合症”患者吧，似乎又不太像。因为无论从形体上观察，还是从对话交流中感觉，都找不出“舟舟”这类孩子的特征。
那他为什么会如此频繁地找我们“报案”、“自首”，他希望从老师这里得到一些什么？他之前的成长经历与同龄孩子相比，又有怎样的独特之处？我们对他的家庭状况，对他之前的成长经历知之甚少。针对这个有些特别的靓仔，我们该提供怎样的营养配方，使他得到更健康的成长，更全面、更长足的发展呢？这，是盘桓在我脑海里的一连串的疑问。 每一朵花都有自己的花期，每一片叶都有它独特的景致。这个性情特别的靓仔啊，需要我们怎样的关注与爱心灌溉，才能演绎属于他的神奇？
……
20181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