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

清早出门,三餐不定,这就是我的外婆。

忙里忙外,忘东忘西,这就是我的外婆。

她煮的菜里,无论煎炒烹炸,一定会加半锅水。

家里总有对她的抱怨:“知道了,不用管了。”

她想看花鼓戏,遥控器却攥在看动画片的孩子手里。她总是絮絮叨叨:“出门在外,犯病的莫呷,犯法的莫做。”从我七岁念到十七岁,目测她会一直念下去。那天我嚷嚷着想吃炒饭,她奔向厨房却端出了一碗“荷包蛋泡饭”。

像着每个脱离了时代主流的人,她彷徨张望,积极响应,却不知献上的可能是不合格的产品。可这并非她的错误,她何以承受这么多呢?

每个人的人生旅程,就像太阳的回归运动,蒙昧的童年是春天,热血的青年是夏天,丰收的中年是秋天,沉静的老年是冬天。我们都在路上,都将踏入遥遥无期的远地。

我们都忽略了一个事实,那些老人都曾有挺拔的身姿和姣好的面容。当他们还是夏天的太阳时,我们握着他们的手,在学步。而现在太阳的光暗下去了,我们却默默地驶向另一轨道闪闪发光,看着那颗老太阳不合时宜地做着令人啼笑皆非的事。

曾给太婆擦背,她蹲在浴盆里,细瘦的后背里突着嶙峋的骨结仿佛轻轻一捏便会破碎的枯柴,在那生命之轻里却凝着时间的庄严神圣昭告着这个女人年轻时的美丽圣洁。她豁着没牙的嘴问我是谁,我该如何回答?告诉她“我是你女儿的女儿,生命之树早已一茬又一茬。”?我不忍心。

那是我第一次给她擦背,也是最后一次。衰老,原来是遽然的事!

不要总以为前路漫漫还有机会,珍惜偶尔的相处,不要再把最深沉的爱以最恶意的方式释放出来了!

太婆在世时,外婆也不断抱怨。现在,她面临着同样的窘境。那我们的父辈呢?我们自己呢?一代又一代的人千里跋涉,难道最终都是这样的结局?

想一想,有没有因他们听不清而大呼小叫,有没有因聚会而忽视和家人的晩餐?有没有把自己的关心化为爪牙刺向他们的痛处:记忆力,自理解力?想一想,是不是丢给他一台全新的手机就指望他会拨号,掏钱买了药物,他戴着老花就能读懂那些艰深的名词?精神没有到达的地方,再多物质也无法缝补!

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苛责他们?他们忙碌,是渴望被需要的感觉,而我们呢?请不要把最毒的话,留给最爱的人。再软的心,配了一张刀子嘴,只会将人心扎得支离破碎。不要忽视他们更不要语言暴力。我们都在路上,今天的他们就是明天的我们,不信请檐前雨,点点滴在旧窝池。

你还记得那个筒子楼里教你骑车的人吗?你还记得夏天中午的绿豆汤吗?一天又一天,小太阳闪闪发光,大太阳却老了,不变的,是十年如一日的牵挂,现在他牙齿掉光了,啃不动排骨了; 眼睛老花了,看不清文字了;走路颤颤巍巍,说话慢慢悠悠,甚至缠绵病榻呻吟不断。他们身形佝偻,却还想给你遮风蔽雨;他们手脚不灵,却还念着你吃没吃饭;他们记忆衰退,却还记得你嗜口忌口。他们总是这样,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而我们凭何承受这么多呢?总是觉得深情难报,干脆不报,总是觉得物质上的一切就是天!所谓缘由,都是借口,都是敷衍,找着时间陪陪他吧,那个最爱你的人。

找个时间,手把手教他使用手机,在药品上贴好便笺,他们会记住的,不仅是你的言语,还有温暖。

其实,花鼓戏的情节也很曲折,那句絮叨也在提醒着我,那碗鸡蛋泡饭,味道还不赖。

小太阳,不,你现在是大太阳了,你愿意回到原来的轨道陪老太阳走吗?一路相扶将……

                                            ——暖羊羊的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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