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场所为什么不能大声喧哗?

这学期开始,学校提出了新的要求,教学区域、餐厅、公寓不能喧哗、追逐打闹。不允许追逐打闹容易理解,容易造成安全隐患,但是,为什么不能喧哗呢?而且,喧哗往往发生在课间,难道上了一节课,就不能释放一下,一定要如此压抑吗?这时候,又不影响别人学习,因为是课间嘛,又没有安全隐患,这项规定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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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我就是那个容易“大声喧哗”的人,至今。

这不仅仅是因为我是中国人,习惯了“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带来的快感(作为暴力美学的一种形式),也可能因为我从小听力不好,说话时声音就不自觉地放大了,乃至于到现在,发个言,做个讲座,多数时候都是在“吼讲”,且积习难改。

然而,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遇到那些安静而有力量的人(就像江子这样的),顿时觉得自己粗俗。

为什么公共场合不能喧哗?

一般的解释,当然是从教养的角度。网上在说起公共场合最令人讨厌的习惯时,首先就是“大声喧哗”。例如,在餐厅里大声说话,在高铁、地铁或其他公共交通工具大声打电话,更不用说在类似于博物馆、美术馆、音乐会这样的地方了。有时候,连鼓掌都能构成喧哗,引来侧目。因为诸如此类,都构成了一定程度的噪音污染,侵犯到了别人的空间。毕竟,人与人之间不但有物理空间,本质上还是有声音空间的。就像你家要装修房间,要考虑邻居的感受,有时候还要进行必要的沟通一样。

但是这很难改变。

最重要的原因,是我们生活在一个重视私人伦理远胜过重视公共伦理的文化中,本质上还算一群家族人或者说部落人,而不是社会人,更不是地球人。我们当然懂得环境污染的坏处,但谁会在意呢?这怎么敌得过鞭炮齐鸣的快感?说我们自由吧?我们太重视熟人的意见,被七大姑八大姨乃至于领导和同事绑架着,实际上过得小心翼翼;说我们不自由吧?我们从来无视公共规则,在监督无力的地方特别容易肆无忌惮。

一个社会人,或者说地球人,其“自我”中,往往包含了他人,包括陌生人,甚至从未谋面的人。所以他们在思考问题或采取行动时,往往会将自身的利益与他人的利益加以协调,以此作为自由的基础或边界。一个部落人,或者说家族人,其“自我”中,往往只包含了直接的利益相关者,这是一种无论在时间维度还是在空间维度上都特别狭隘的族群,“我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是时间维度的狭隘,而同心圆式的人际结构(而非扁平化),则是空间维度的狭隘。

中国正在走向世界,越来越多的中国人也开始具有了社会人的意识,乃至于地球人的意识,或者说公民意识。但是,这个进程很缓慢。因此,在公共场合,很难抑制住大声喧哗的冲动,一旦成为那个大声喧哗的人,也很难良心不安,反而更多的是自我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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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任何一个个体,都可能经由反思,重塑自身的习惯。

这种反思,会带来对同一问题的重新思考:公共场合为什么不能喧哗?

有人会觉得禁止喧哗是对个人自由的妨碍,实际情况往往恰恰相反,喧哗状态,乃是个体的不自由状态。自由的人,往往安静而从容。

自由的人,是对生命有着控制感的人。他们能够根据目的、情境驾驭自身的能量,调整自己的行为,动静相宜。所谓“静若如子,动若脱兔”,就是身体自由的一种最高境界。而一个不自由的人,往往是失控的。失控当然有不同的表现,但是核心特征,是丧失了理性上的自我驾驭,或被他人驾驭,或被情境控制(无组织无政府的状态)。

顺民和暴民,都不是自由状态。类似地,被控制的僵化,与失控后的暴发,也都不是自由状态。

举个极端的例子,与普通人相比,歌唱家在声音方面更为自由,为什么?不是因为歌唱家可以更肆无忌惮,而是歌唱家经过训练,对声音有更好的控制感,可以将声音作为一种资源进行最合理的配置,从而在特定情境中根据特定目的自由地变换。也就是说,歌唱家在声音面前拥有自由,是以纪律为前提的。

同样地,如果你在餐厅吃饭,与同伴交流。那么,一个能够使用“同伴声音”的人,就比一个大声喧哗的人更为自由。因为这里的自由,意味着他有更好的能力(甚至包括德性),来在处境中最佳地运用声音,不浪费,也不干扰到别人。我们说话的目的,不是为了制造噪音,不就是为了让说话对象听到么?过高的声音是没有必要的,是缺乏控制感的表现,也是不自由的表现。

然而,我们却常常流于喧哗。

不由自主的喧哗,是一种很复杂的现象。首先它代表了一种能力的匮乏,即我们缺乏足够的能力,将自身的表达需要,与周围环境乃至于他人的利益有机地协调起来,获取整体利益最大化。这里既包含了声音使用的习惯不好,也包含了对自我与环境/他人关系的理解不足。

喧哗经常还代表了一种深层的心智不成熟或者说失调/失衡,即我们总试图,或者有意识或者无意识地借着声音来宣泄。从心理学角度讲,宣泄当然有积极意义,总憋着也不好。但这是一种治疗状态。例如,你可在在没人的地方,或者操场大叫一番。但是,如果每个课间都要宣泄,那就是疾病了,是把药当成了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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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城国际的学生,相对较少喧哗。这是由学校的特性以及教育教学方式决定的。但是,我们仍然要向喧哗宣战,这是文化的要求,是一所学校的自我修炼。

在我们的校歌中,有这么几句——

楼宇雅净,乃我学堂。

这里的“净”,是指环境的和身体的,也是这学期的工作重点。

这里的“雅”,从“楼宇”的角度讲,当然主要不是指环境布置或美学品格,而是指师生行为的“雅”,不大声喧哗,不追逐打闹,不说脏话,是其核心指向。换句话说,是指向语言修养和行为修养的。

学校会为此采取一系列的行动,包括确立规则、暮省,并对喧哗的现象做出反应,包括必要且严肃的教育。

但是更难和更重要的,是熏陶,是垂范,是说理,是提醒。既不在公共场所喧哗,应该逐渐凝聚为一所学校的共识,包括老师和孩子。凝聚为共识即内化为标准,使得喧哗的现象,在学校里越来越不被容忍。

喧哗,将越来越不被容忍;

打闹,将越来越不被容忍;

说脏话,将越来越不被容忍;

乱扔垃圾,将越来越不被容忍;

……

这表明规则越来越多,学校越来越不自由了吗?

可能恰恰相反。控制欲望,需要才能够更好地被满足;控制生命,自性才能够更好地发展。“过一种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做一个自我实现者的自由人”的目标,只有一群不断地“既质又文”的堂堂君子,才有可能实现。

路漫漫,但让我们一起走在这条路上,在时间的深度里,给予孩子一份终生受益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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