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蝴蝶会说话

十月一，举国同庆的日子。和往年一样，我决定一个人去登那座已经登了很多次、以险峻出名的高山。

进山是风和日丽的早晨，一开始很顺利，但上到半山腰后，我看见一朵红色的百合花，孤零零地开在翠绿的草丛里，美丽而寂寞的样子让我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愣神儿的瞬间，脚下一滑，我沿着近乎七十度的陡坡滚了下去。落到谷底时，头撞上了一块突兀的山石，顿时血流如注。

我急忙脱下衣服，撕烂一只衣袖包上了伤口。准备起身寻路下山时，我才发现还有更严重问题——左小腿骨折了，疼痛像个手持钝刀的恶魔，一刀一刀刮着我的骨头，令我痛不欲生。

我准备求救，可翻遍衣服口袋，都没有找到手机，一定是刚才滚落下来时掉在了哪里。既然不能求救，就只能自救了。我咬紧牙关，试图站起来，但努力了好多次，结果都失败了。

疲倦像一张柔软温热的毯子，将精疲力尽的我包住，我全身再无半分力气，心里也没有太多难过，也好，就永远睡在这里吧！也许，不久之后，就能见到轩轩。

轩轩是我的女友，和我一样，是个登山爱好者。几年前的十月一，我们利用假期一起登这座山时，突发意外，死了。之后的几年，我像个被抽去了灵魂的活死人，过着生不如死日子，每年轩轩故去的这天，我一定来登山，以此纪念我们比山高比海深的爱情。

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头上飞，睁眼一看，是只蝴蝶，扇动着色彩斑斓的翅膀，在我脸上面盘旋。我用力甩了一下头，想吓跑它。它不但不怕，还大胆地落在了我的鼻子上，久久也不肯飞去。

蝴蝶这令人不解的举动突然轰开了我的记忆，一件往事从几年前涌过来，渐渐清晰。也是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去接轩轩下班。那天，她穿了一条鲜艳的长裙，在微风中像我奔来，轻柔地落在我的臂弯里。我由衷地称赞她像一只美丽的蝴蝶。

她咯咯地笑着说，如果以后我死了，就一定把魂魄化成蝴蝶，在你遇到困难的时候，我会飞来救你。

难道这只蝴蝶是——？我心念一动，急急地问：是轩轩吗？蝴蝶飞动起来，用美丽的翅膀轻轻摩擦我的脸颊，和轩轩生前用手摸我脸时一模一样。我可以肯定，她是轩轩，她的魂魄真的化成了蝴蝶，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来了，她没有食言。

蝴蝶依然用翅膀轻拂我的脸，一下一下的，不肯停歇。我懂她的意思，她是想安抚我，鼓励我，给我勇气，叫我勇敢，想帮我摆脱眼下的困境。

我不能辜负轩轩，不能让她失望。求生的欲念像湍急的河水，瞬间就注满了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我坐起来，用手臂撑着身子，艰难地往前挪了很长一段路，才拿到一根粗细适中的树枝，用力折断，然后用衬衫的另一只袖子把断腿固定住。再爬了一大段路，捡到另一个粗些的树枝，拄着它试图站起来。

努力了很多次，虽说累得满头大汗，最后终于成功了。我做这些事的时候，那只蝴蝶一直在我身边，没有飞走，如果我跌倒了，她的翅膀就会极快速地扇动，一副很着急很心痛的样子。

我知道她是担心我，于是我拖着伤腿，忍住剧烈的痛，艰难却坚定地向山下挪去。可天不遂人愿，早晨还响晴的天，竟不知什么时候变得乌云密布，开始下起雨。

山路湿滑，一点都不好走，我挪动得更慢更艰难了。蝴蝶的翅膀也被雨水打湿，渐渐无力飞舞了。她落在我的肩头，在这凄风苦雨的初秋午后，不肯独自离去。

我挪到了山垭口，看见躲在一块大山石下避雨的两个人向我奔来时，便再也撑不下去了，晕过去之前，我没有忘记伸手把肩上的蝴蝶轻轻拿下来，把手蜷成一个空心桶，把她护在里面。

我被送进了医院。醒过来后，我一眼就看见了那只蝴蝶，她翅膀上的雨水已经干了，她围着我，飞了一圈又一圈，然后才恋恋不舍地从窗口飞了出去。

我心里明白，如果蝴蝶会说话，她每颤动一下翅膀，就一定是在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