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石雨峰 图/石雨峰
珠海银隆，曾经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公司，在过去的两年里由于格力电器董事长兼总裁董明珠的屡次站台和力挺而为大众所熟知。较高的关注度让银隆成了“明星”，然而在聚光灯下，企业遇到的问题也会更容易暴露在公众的视野中。
2018年以来，先后有多家媒体曝出银隆的供应商欠款、工厂停产、订单下滑等问题，一部分规模较小的供应商因为无法讨回欠款面临财务危机，也有供应商将银隆诉诸法庭。
而银隆的IPO进程，也在风波中悄然停止了。广东证监局网站上最新的一份广东辖区已报备拟上市公司辅导工作进度表上显示，珠海银隆的IPO辅导状态是“辅导终止”。一位券商从业人士告诉《商学院》记者，“一般来说，终止的原因主要就是要么利润不行了，盈利水平不行了；要么就真的有什么大的合规问题绕不过去了。”从近期的情况来看，银隆的情况显然更接近前者。
《商学院》记者就上述问题联系了银隆的两位高层，其中一位以自己不是发言人为由拒绝了采访，另一位曾在几个月之前回复过记者其他问题，但这次并没有对记者的采访提纲进行任何回应。
“暴风雨”中的银隆
银隆珠海产业园位于珠海市金湾区三灶镇，从最近的高铁站到这里大约要半个小时的车程。园区建于2008年，去年7月，珠海银隆宣布将新增总投资约195亿元，在金湾区新能源专区实现规划约2400-5000亩用地，建设成立珠海银隆新能源产业园和全国总部。
银隆官网的信息显示，园区内的主要企业还有珠海广通汽车有限公司和珠海银隆电器有限公司，前者从事客车生产经营，后者从事纯电动车、混合动力汽车驱动系统的研发、设计和生产，两家公司均为银隆新能源股份有限公司的全资子公司。
6月12日下午，珠海上空乌云密布，记者刚刚到达银隆珠海产业园，就开始有雨滴落下。由于天气原因，在室外看不到太多人员活动，不时有几名身穿印有“银隆新能源”标识的员工撑伞匆匆走过，一名骑着摩托车的男子偶尔会向从产业园走出的人询问是否要找工作。
靠着栅栏停了一圈的广通纯电动大巴遮挡了不少视野，让人很难从外部看到里面的情况。在产业园西边的侧门处，记者见到有大巴被装车运走，几个未被遮挡的车间透露出的情况显示，这里仍然在进行某些生产。
当时还未下班，记者看到一位身着银隆制服的员工在距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吸烟，便上前搭话。他告诉记者，自己是给大巴做喷漆的外包公司的员工，由于订单还没到，目前处于放假状态，无事可做，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10天左右，而不开工的日子里，只能领保底工资。
一位前来交货司机表示，他们最近还是正常交货，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说明银隆此前的订单还在正常交货。
随着下班时间的临近，一排印着“格力电器”的通勤班车开始聚集在产业园大门口附近，当然，它们也是广通的产品。记者在员工们登上班车前又找了几个人询问，但他们都表示对最近新闻报道中的事情不知情，然后快步走开。
班车排着队出发，风雨也越来越大，很快，银隆产业园门口的人流便散去。当晚21时45分，珠海气象台发布了金湾区暴雨红色预警信号，据12日14时至12日22时资料统计，金湾区平均降雨量111.5毫米，最大降雨量出现在三灶镇，录得164.3毫米，多处水浸严重。
记者就现场员工说的“暂无订单可做”及“部分员工处于放假状态”向银隆及格力电器求证，截至发稿，银隆并未回复记者。格力电器发言人则表示“银隆的事，据我了解是因为银隆内部在进行一些改革，有一些问题也是正常的。其他的具体问题我也不清楚。”
尴尬的钛酸锂
珠海银隆的前身是广东银通投资控股集团有限公司，由魏银仓在2004年注册成立。2010年，珠海银隆耗资5750万美元收购了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公司的奥钛纳米科技有限公司53.6%的股权，获得了钛酸锂电池技术和生产线。然而珠海银隆引以为傲的，也是董明珠所看中的钛酸锂电池却存在一些问题。
钛酸锂电池是指负极采用了钛酸锂材料的锂电池，北京低碳清洁能源研究所唐堃等人在《钛酸锂电池技术及其产业发展现状》中提到，钛酸锂材料作为锂电负极有着安全性高（不易燃不易爆）、寿命长、高低温工作范围宽（-40 ～65℃）、高功率、单次循环成本低等优势。劣势则主要表现在能量密度低、吸水性强、电池制作的环境要求高等方面。
独立汽车咨询顾问张翔告诉《商学院》记者，从他在行业里的经验来看，目前钛酸锂在行业里是存在争议的，不少专家说这个技术路线目前还不成熟，但是经过资本的炒作，名气很大。事实上，钛酸锂最早开始被关注是在20世纪90年代，然而由于上述缺点，一直没能成为主流。以广通GTQ6858BEV系列车型为例，采用磷酸铁锂电池的车型总储能比采用钛酸锂电池的车型高出了三分之一甚至一倍。
而银隆的尴尬之处在于，按照最新的《新能源汽车推广补贴方案及产品技术要求》，新能源客车单车补贴金额直接与电池容量挂钩，即使快充汽车的单位电量补贴标准比非快充类要高，在总容量低的情况下，也难以拿到更多补贴，而拿不到补贴，就意味着产品单价更贵。
记者查阅最新的《新能源汽车推广应用推荐车型目录（2018年第6批）》发现，珠海市广通汽车有限公司共有5款客车登上目录，而其中仅有一款采用了钛酸锂电池，其余均为磷酸铁锂电池。
数据显示，银隆2017年净利润为2.68亿元，同比下降67.94%。2017年，银隆电动客车订单为6000余辆，实际销量为3355辆；2018年第一季度，国内新能源客车销量同比增长328%，然而珠海银隆新能源客车却只卖出了499辆，的市场占有率跌至5.8%，在3月份更是跌至1.5%，只卖出了68辆车。另外据媒体报道，银隆的钛酸锂电池产品线几近停工，并有大量库存积压。
从去年开始，由于补贴退坡，国内许多电池厂家，尤其是小厂的日子都不好过，这直接导致一部分企业甚至被出售甚至直接倒闭，连曾经和宁德时代比肩的沃特玛也遇到了危机。“钛酸锂电池虽然有充电快、寿命长等优点，但关键是国家目前的政策是卡在能量密度上，刚好它的能量密度又比别人要差一些，拿不到太多补贴。”张翔说。
董明珠的烦心事
2016年，董明珠曾试图以格力电器收购珠海银隆，然而在当年10月底的股东大会上，这一议案被股东否决。但董明珠并没有就此罢手，一个月后，她便拉上了王健林、刘强东等人为银隆增资30亿元，董明珠个人获得了银隆7.46%的股权，成为第五大股东。到了2017年4月，董明珠的持股比例增至17.46%，一跃成为银隆第二大股东。
董明珠曾说：“我愿意拿出我所有的资产，投入到银隆里面去，因为我看到它是我们实现制造强国之梦的一条必经之路。”在2016年得到董明珠等人的增资后，珠海银隆一路高歌猛进，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共计签署11个新建产业园区，总投资额超过800亿元，董明珠也不断在公开场合为其造势。
然而从去年年底开始，董明珠就几乎没有在公开场合提及过银隆。赶在格力电器换届选举的当口，银隆出现问题对董明珠来说又有着另一层意味。长期观察格力的家电产业观察家刘步尘向记者表示，银隆的问题和格力电器没有直接关系，因为格力电器没有投资银隆，但是对董明珠本人会产生直接影响。
6月5日，格力电器发布公告称公司董事会、监事会换届选举工作将适当延期。刘步尘分析认为，银隆近期被曝出的问题在一定程度上可能会影响到董明珠未来的连任。在他看来，格力电器的换届选举推迟，且没有说明原因，可能就和珠海银隆是有一定关系。因为董明珠既是格力电器的董事长，同时又是珠海银隆的实际控制人，这种双重身份本身就存在矛盾。
不过格力电器发言人在接受《商学院》记者采访时否认了银隆问题和格力换届选举延期有关的说法，同时他还表示董明珠并非珠海银隆的实际控制人，“董总她不是银隆的实际控制人，她只是银隆的股东而已，她对银隆只是一个财务投资。”
在2018年的两会上，虽然董明珠自己也说银隆只是她的投资之一，但银隆的新任总裁赖信华在加入银隆之前是格力电器郑州公司总经理，而目前在银隆中级以上的核心干部中，来自格力的还不止赖信华一人。 “只是财务投资”这种说法或许并不能让人信服。
格力电器发言人解释道，格力和银隆是两家企业，银隆现在在招聘相关的人才，有一些格力的员工、或一些其他企业的员工到银隆去发展是很自然的，只不过董明珠入股了银隆，而且最近去了银隆的格力员工比较多，这件事就容易被过度解读。“这跟董总或者格力派人过去完全是两回事。”格力电器发言人说道。
刘步尘表示，“矛盾在于董明珠到底代表谁的利益。如果董事会选举董明珠作为格力电器的董事长，她就应该代表格力电器的利益，但她自己又投资那么多钱去另外一个企业，既不能代表对格力电器的忠诚，也无法让股东放心。”
事实上，格力电器和珠海银隆此前已经发生过一些实质性的关联。2017年2月20日，格力电器就曾宣布与珠海银隆签订以一个年度为周期，互相采购不超过200亿元的合作协议。“现在的问题是，珠海银隆成了一个“烫手山芋”了，银隆做得这么差，会不会影响到将来对于格力电器的管理？”刘步尘说道。
刘步尘还表示，银隆这件事对董明珠个人的社会形象也会产生影响，“董明珠之前一直为银隆背书，现在出现了这么大的问题，董明珠为什么会对这家问题重重的公司这么看好，为什么要为他背书？”董明珠曾有金句：“我从来就没有失误过，我永远是对的。”而银隆的问题会让人觉得，“董明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