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习武之道，在于循序渐进，内外兼修，方能登堂入室。所谓先拳后腿次擒拿，兵器内家武合一，讲的便是这个道理。
兵器者，手足之延伸也。俗语有云：月棍年刀一辈子枪，宝剑随身藏。所谓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不过是说书人的夸大之词。
传说中取人首级于千里之外的飞剑，那已是怪力乱神之谈。至于十步之内例无虚发的飞刀绝技，也不过是杂耍之流。
真正练武之人，讲究的是眼疾手快，意到拳到，制敌于瞬息之间。
上篇•立威
回首可怜歌舞地，秦中自古帝王州。
时年西北大旱，赤地千里，饿殍遍野。西北灾民纷纷涌入关中地区，其中又以长安一带尤为集中。
长安城如今早已不复汉唐之时的西京风采，论富庶不如江南，论繁华不如京师。但关中向来民风彪悍，好武风气更是为天下之先。西北苦寒之地，虽是民风淳朴，不过若论好勇斗狠，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朝廷的赈灾举措，本地官府的收容安置，让大部分普通灾民起码都能喝上一碗热粥，配上半个馒头。然而江湖人之间的冲突，却是此起彼伏，接连不断。其中闹得最凶的，当属来自西凉的马家班一伙。
那马家班之首领，姓马名敦武，原本也是西凉有名的武师。大旱之时迫于生计，与其结拜兄弟韩修文，带领一众家人弟子来到长安城，靠街头卖艺为生。
常言道，有人之处便有江湖，江湖之上自然少不了各种纷争。
初来乍到的马家班，可谓无一不是拳脚精通，武艺过人之辈。恰巧又赶上太平岁月中少见的荒乱时节，便难免与本地的江湖人士发生冲突。
因此，入城还不到一个月，马家班便已在有长安有了不小的名气。其中，与陇西武馆大打出手，更是让其一战扬名。
认真说来，马家班与陇西武馆之间的矛盾，其实原本只是一桩小误会。马家班众人在街头表演杂耍时，不小心冲撞了陇西武馆的弟子。
陇西武馆在关中一带，那可是威名远播。馆中三大武师李少狂、郭多福与樊庸，均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所以门下弟子，素来是飞扬跋扈，目中无人。
马家班除马敦武与韩修文之外，其余大多都是青年人，年少轻狂自然不在话下。双方争执之时，不免拳脚相加。陇西武馆的子弟学艺不精，三五下便被打倒在地。
江湖人向来是头可断、血可流，但最要紧是面子不能丢。于是乎，陇西武馆很快便聚众而来，准备找回场子。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马敦武先行抱拳道：“各位兄弟，我们初到贵地，无意冒犯各位，还请看在江湖同道的面子，见谅一二。”
陇西武馆领头之人李少狂道：“功夫学不到家，那是我们管教不力。但是被外人欺负，我们也不能不管。”
“阁下想怎么管？”
“江湖规矩，拳脚上见真章。若是你们胜了，我在太白居摆下酒席给各位洗尘。若是败了，赔礼道歉之后，便立即离开长安城。”
事已至此，马敦武只得点头同意，转身道：“既然如此，伯虎你去讨教下。”
“是。”一个虎背熊腰的青年应声而出。
话说马敦武膝下有四子，以虎豹豺狼为名，分别是马伯虎、马仲豹、马叔才、马季郎。此外还有一个侄子，名为马鹰扬。
四子一侄之中，以马伯虎与马鹰扬身手最为了得。长子马伯虎曾拜入“七星派”名师门下，除了拳法精湛，还习得一手好剑法。
侄子马鹰扬虽未正式拜师学艺，但他天赋异禀，不仅将家传武艺练得纯熟无比，更有一手出神入化的飞刀绝技。
马伯虎走前两步，向李少狂拱手抱拳，道：“请赐教。”
李少狂抱拳回礼，仔细打量下眼前这个年轻人。此子约莫二十出头，身高臂长，四肢匀称，双目炯炯有神，步履坚定有力。
“当心了。”李少狂一声轻喝，出手势若惊雷，仿佛一拳便要将马伯虎击倒。然而马伯虎却非庸手，脚步轻移，便已避开对方的拳风。
“七星步？”李少狂身为陇西武馆三大高手之一，见识确实不凡，一下便认出这是七星派的绝学。他一拳落空，接着横腿一扫，攻向马伯虎下盘。
马伯虎脚踏七星步，拳腿并用，与李少狂形成对攻之势。两人硬碰硬连拼数招，周围众人看得是屏声静气，大气都不敢喘半口。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马伯虎虽然经验尚浅，但一来基础扎实，二来年少悍勇。因而力拼数招之后，还能鼓起余勇，再做奋力一搏。
“承认。”马伯虎一招见功，将李少狂击退了数步。
中篇•冲突
马伯虎与李少狂在长安街头一战，令马家班的风头一时无两。事后，陇西武馆依诺在太白居摆下宴席，几杯酒水过后，双方的梁子算是就此揭过。
长安居，大不易。要想在长安城立足，并非通过一两场比武便能安然无忧。
刚完结了与陇西武馆之间的冲突，数日之后，马家班又遇上了另外一桩麻烦——在他们卖艺讨取赏钱之后，有人来收取保护费。
长安城中龙蛇混杂，若论江湖势力，则是以“泾河帮”与“渭水帮”为首。来向收取保护费之人，便是泾河帮的属下。
马敦武与韩修文都是老江湖，自然省得花钱买平安的道理。不过马家兄弟几人却都是年少气盛，兼且先前又刚挫败了陇西武馆，正是锐气正旺之时。
在对方一通冷嘲热讽之下，马伯虎兄弟几人愤然出手，把泾河帮众打得是哀嚎连连。马鹰扬更是飞刀连发，虽未真个伤人，却把人吓得抱头鼠窜，狼狈而逃。
在众兄弟当中，马鹰扬沉默少言，不如马伯虎般性子张扬。然而他不出手则已，出手便是一鸣惊人。若是身上一十二口飞刀齐出，就连马伯虎也得避让三分。
马家班众人收拾好物什，准备回去落脚歇息。韩修文却一把拉住马敦武，道：“大哥，这泾河帮欺人太甚，不如我们先杀上门去，讨一个说法。”
马敦武看了看众人，心里也是一阵纠结。原本在街头卖艺，一天下来也赚不到几钱银子，再加上又隔三差五有人来找麻烦，这日子更加不好过。
韩修文又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江湖之上，本便是弱肉强食。”他原是绿林好汉出身，这些时日忍气吞声，早已是不耐其烦。
此时韩修文鼓动马敦武，其实也正合马家兄弟之意。马伯虎也道：“爹，不如这卖艺行当不做了，凭我们兄弟的本事，未尝不能在此立足。”其他兄弟也是纷纷附和。
马敦武叹气道：“江湖险恶，哪有你们想得那么简单。”
韩修文继续劝道：“大哥，我们习武之人，生不逢乱世，无缘封候拜将。若是不在江湖上拼搏一番，岂非要蹉跎一世？”
“也罢，”马敦武昂首远望，道：“那便依你们的意思吧。”
韩修文拍掌叫好，道：“我们便从泾河帮开始，叫这长安城再无人敢欺马家班之人。”
众人尽皆热血沸腾，仿若正要上阵杀敌一般。
是夜，马家班一行人等突袭泾河帮总舵。马伯虎与马鹰扬两人一马当先，率先冲入人群。
马伯虎手持长剑，剑光飞舞，无人能近其身。马鹰扬拳脚并用，辅以神出鬼没的飞刀绝技，也是无人能挡。两人所向披靡，几乎没有一合之敌。
泾河帮众奋力抵挡，可惜猝不及防，再加上马家班众人武艺不俗，又当锐气正胜，只得连连败退。
最终，泾河帮总舵土崩瓦解。左护法李堪命丧于马伯虎剑下，右护法梁兴则被马鹰扬的飞刀击毙，帮主侯选逃亡不知所踪。
次日，长安两大帮会之一的泾河帮，一夜倾覆，震惊全城。马家班宣告取泾河帮而代之，更是众皆骇然。
下篇•火并
长安作为数朝古都，城中自然是酒楼林立，其中又以太白居尤为出名。
平日里太白居都是座无虚席，不过这一日，却只有寥寥可数的两拨客人。其中一拨是最近名噪一时的马家班，另外一拨则是与泾河帮齐名的渭水帮。
自从马家班击溃泾河帮之后，已然是长安城里不容忽视的一股江湖势力。不过，他们也因此成为本地帮会的众矢之的。
短短三个月里，城中便发生不下十数次街头火并。长安本地的江湖势力固然是损失惨重，原本人数较少的马家班更是伤亡惨烈。
马敦武的次子马仲豹，在拼斗时身受重伤，落得半身不遂。三子马叔才与四子马季郎，更是命丧黄泉。就连他的结拜兄弟韩修文，也在床上养伤一月有余。
泾河帮覆灭后，渭水帮作为长安第一大帮会，虽是人多势众，但也禁不起这般损耗。
于是渭水帮帮主杨秋出面，代表长安帮会势力，与马家班约在太白居谈判。
马敦武坐在桌前，长子马伯虎与侄子马鹰扬在他身后分立左右。坐在对面的便是渭水帮之主杨秋，身后也站着帮中两名好手程银与张横。
杨秋先开口道：“马师傅，如今你们马家班也占了长安城三分之一的地盘，是该到收手的时候了。”
马敦武此时已非当日的一介卖艺班子头领，他沉声问道：“杨帮主的意思是要休战？”
杨秋点头道：“只要你们不再挑起争端，我保证大家便能相安无事。”
“那我三个弟弟，两死一残，这个仇怎么算？”马伯虎愤然道。
杨秋身后的程银也怒道：“别忘了，我们副帮主成宜也是死在你们手下。”
杨秋用力一拍桌子，道：“江湖子弟，生死各安天命。若是冤冤相报，又何时能了。”
马伯虎闻言，当即手按剑柄。马鹰扬也伸手入怀，飞刀在握。
马敦武站立起身，挥手制止他们两人，向杨秋说道：“杨帮主，江湖事还是江湖了。”
“如何个了法？”
“江湖规矩，三局定胜负。若我们败了，此生不再踏入长安城半步。若你们败了，则交出地盘，退出长安城。”
杨秋沉吟道：“这倒也公平。”
“帮主，万万不可。”程银与张横均开口劝阻。他二人与马家班交手数回，深知其武艺高强，非一般好手可比。
杨秋起身离座，道：“那就这么定了。三日之后，我们在城外灞桥边恭候。”
马敦武略一抱拳，道：“如此，三日后再会。”
马敦武说罢，正准备携子侄一同离去。不料杨秋却冷不防将一个茶杯摔落在地，接着一声大喝：“关门。”
只见周围突然冒出无数人影，将马敦武三人团团围住。
马敦武怒问道：“杨帮主，你这是何意？”
杨秋拔刀出鞘，冷笑道：“江湖厮杀，哪有什么三局定胜负的说法。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他与身旁擎刀在手的程银与张横，一齐扑向马敦武三人。
这一战，当真是杀得昏天暗地，血流成河。马伯虎一柄长剑，打到折为两段。马鹰扬十二口飞刀，也尽数而出。
最终渭水帮死伤无数，程银与张横当场毙命。杨秋身中数剑，背后还插着两口飞刀，也是出气多进气少。马敦武三人虽然杀出重围，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三人冲出太白居，回到马家班住处之时，却发现只剩一片残垣断壁和遍地尸首。
马敦武心神激荡之下，吐血不止。他望向马伯虎与马鹰扬，长叹一声道：“江湖险恶，你们以后要多加保重……”言未罢，气已绝。
马伯虎二人抱头痛哭，悔不当初。
这正是：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完）
武侠江湖
琅琊令第三十七期：飞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