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五公里

那次陪妈妈看病,医生面带笑容,轻描淡写地作出诊断,然后不再言语,——下一个病人已经走进诊室,立在后面。


童年记忆依然清晰。

大约五岁的时候,妈妈已经在一个叫“五公里”的火车站做了多年工。那两年她把我带在身边。火车站有高大如怪物的长站台,还有被往来的车辆磨得锃亮的好多条扎实的铁轨。铁轨下的枕木是用防腐液浸泡过的,一年四季都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火车站周边是沙窝子和盐碱地,有“羊角角”和沙葱,还有四处乱窜的野兔子,但是抓不到。

我对那些锃亮的铁轨非常感兴趣,一次我坐着火车头沿着铁轨听着匡亮亮的撞击和汽笛声,抬头看着车头烟囱里白色的蒸汽,低头看着不停闭合的锅炉里红艳艳的炉火,鸣笛时振聋发聩,“哐啷哐啷”地到一座光秃秃的山边,在一个黑黢黢的洞前停了好一会子。然后返回。

铁轨交汇的地方有扳道房,有点像积木搭起来的,房子里住着扳道员,是位姓胡的留着小胡子的叔叔。不止一次地一个人沿着铁轨中间的枕木梯子去过那间扳道房。胡叔叔那里有一个手提的照明灯,他曾经拆开来给我看过,除了灯罩和灯泡,就是一大块可以充电的铅板电池,拎着很沉。胡叔叔还有一顶挂着圆形铁路徽标的大盖帽,他戴神气得很。有时候在扳道房里的时候火车回经过,霹雳哐啷的似乎房子要塌了。到那里来回我都会像走平衡木一样走在铁轨上,铁轨锃亮。有时候我会在铁轨上放颗小石头或一截小木头,火车过了再去看,却连齑粉都找不到了。

火车站里有食堂,吃饭时所有人都聚在一起,所有人聊天的嗓门都大,仿佛要压过火车撞击铁轨的声音。妈妈用的是搪瓷盆,盆底都有粗糙的红花;胡叔叔用的是漂亮的带拎把儿铝饭盒。

过一片盐碱地,有大片芦苇荡,芦苇荡里有好多或游水或抓鱼或扑棱翅子或悠闲地在水边浅滩上散步或在天上飞来飞去的野鸟。每次去,他们都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却听不懂。听不懂鸟语可以看风景,看无边的水和摇曳的苇叶子和白花。可以挖一把沙葱带回去凉拌,也可以采几个鲜嫩的羊角角当点心。

五公里车站到家里有很远的路,每次都走很久,再坐很久的公交车。路是柏油路,夏天的时候太阳猛,有些地方的路面晒软了,走在上面像沙窝子,沥青还会黏在鞋底上,刮洗都不掉。

——那时候,鞋是千层底,——妈妈一针一线做的黑条绒面。穿到大脚指顶出个洞,也舍不得扔……


那日到时,妈妈正给外婆喂饭,——喂一口就用手帕轻擦一下外婆的嘴角……

我就在旁边静静等着。

妈妈有一张结婚前拍的照片,是个有两条黑亮长辫子的美人儿……

往事·五公里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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