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村,我没有见过医闹。

在农村,人若死在医院里。或悲伤,或沉默。但绝不会与医护人员大吵大闹,他们的世界里,没有这样的传统。


深夜,有人敲门。

“护士,护士。”

夏至秋初。病区里病人并不多,没有危重症患者,只有几位偏瘫的老人和三两个年龄太大的风烛老人。

我起身,懒懒的回应:“什么事?说吧?”

因为很多深夜敲门的人,会问些让你无需起身的问题,比如:“开水在哪?”“哪里可以充电呢?”“有扫把吗?”“哪里有卖饭的?”让人哭笑不得。

门外的人说道:“麻烦你把33床的留置针拔下来吧。”

我疑惑,开门走出去,33床的留置针是今天下午刚扎上去的,我便问:“为什么啊?是针头有些松动了还是病人觉得不舒服呢?”

“都不是。”病人的女儿站在门口说道,我睡眼惺忪,没有留意到她脸上的表情和说话的声音。

“那为什么拔掉啊?”我揉揉眼睛:“留着吧,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亮了。到时候还要输液呢。拔掉了不还得重新留置吗?”

我说完,并没有打算去病房看看,转身便要回屋里去。

“护士!”女子一把拉住我,“去拔下来吧,我父亲,已然断气了。”

一个大惊。随即判断出其家人已经做出的决定。这境况,竟是不用抢救了。但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怎么不提前喊我呢?”

“唉,不用了,你把针头拔下来就行了。等一会我们家里那边安排好了,我们就回去。”

我拔下针头,老人身体尚有温热。

尸体自然不用我来料理,其家人也不愿我这个外人去动老人的身体。

呆呆的坐在护士站,自然不再睡。等待其家人料理事情。

自然死亡,他们不会闹,不会怨恨医护人员失职。甚至不会在深夜去麻烦医生和护士。

病区安静的可怕,甚至一声哭泣也不曾闻,天花板上的灯忽明忽暗。我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几个女人疾步走进来,夹着一个大包袱,那便是寿衣了。我慢慢走过去,想问是否需要帮忙。其家人看见我站在门外,一把关上病房的门。沉默的拒绝。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几个女人又快速走出病区。

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也没有见他的家人来料理后事,忍不住去询问,从其女儿口中得知,老人已经没有了家,只等在村里搭起灵棚后在灵棚内直接停灵。老人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三个儿子已经成家,家境贫寒,老人将家产土地全部给了儿子们。所以没有了住所,三个儿子便按农村风俗一直轮流照看老人,定期接老人在其儿子家居住。可是眼下,老人赫然离世,三个儿子谁也不愿将老人停放在自己家里(不吉利)!无奈只得夜间仓促搭起灵棚,将老人安置。

我不免惊讶。真是让人寒心的风俗啊。

在善良朴实的农村人眼里,没有“医闹”这个词。封闭破旧的思想。让他们对生死有着最原始的看法和反应。孩子出生,他们笑,身体健康,长大成人,如此而已。若是在医院生产时,孩子不幸夭折,其家属便默默的将孩子带走,扔在枯涸的井中或干涸的河里,不会埋葬。不会追究医院的责任。在他们的思想中,孩子夭折了,便是那孩子的命不好。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他们很少人会认为医生会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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