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时如金方成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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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时如金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我在军区干部部当干事,周大新是宣传部的干事。那年初夏,我们两人跟随我的老科长吴淦生,赴驻在潍坊某炮兵团,进行战士入学培训后再提干的考试试点,密切接触一周,遂成为好友。回到机关,我在一天午饭后应邀到他的宿舍小坐。那时他的夫人还在南阳老家工作,夫妻分居。进入斗室,映入眼帘的是用八开纸书写的两幅标语,一幅写的是:“闲谈不要超过五分钟”;另一幅写的是:“无端的空耗别人的时间,无异于图财害命。”我坐了大概四五分钟,就起身告辞了。

后来,大新先后获第七届茅盾文学奖、第三届人民文学奖、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冯牧文学奖等。有作品被译成英文、法文、德文、朝文、捷克文。多部作品被改编为戏剧、电影和电视剧。从1979年3月发表处女作《前方来信》起,至今已发表小说600余万字。他惜时如金,勤奋实干,靠实力叩开了神圣的文学宫殿,已成为了全国最具著名军队作家。他的代表作有:《湖光山色》、《走出盆地》、《第二十幕》、《21大厦》等。新作是《天黑得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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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届茅盾文学奖评委丁临一先生宣读获奖作品《湖光山色》授奖辞: 《湖光山色》获奖评语:周大新的《湖光山色》深情关注着我国当代农村经历的巨大变革,关注着当代农民物质生活与情感心灵的渴望与期待。在广博深厚的民族文化背景上,通过作品主人公的命运沉浮,来探求我们民族的精神底蕴,这是《湖光山色》引人注目的特色与亮点。“为什么我的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伟大诗人艾青的不朽名句,恰是《湖光山色》创作情怀的贴切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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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春天以来,在微信朋友圈里,已经不下十次读到周大新发表在《文汇报》上的文章:《为天黑以前的风景铺一层温暖的底色》,下面是原文:

作家米兰·昆德拉有句话:老人是对老年一无所知的孩子。很多老人并没有做好面对老年的准备,以为这段路与以前走过的童年、少年、青年、中年路段没有太大的不同。但他们不知道,虽然路面还是原来的路面,但此段路的沿途风景,与以往走过的相比,已相去甚远。

  好多年前的一个上午,我从一栋四层楼的楼下走过时,看见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奶奶,用网袋提着两个洋葱头,喘着粗气望定单元门,脸上露着畏惧。当时我有点诧异,上前问:老人家,你需要什么帮助? 老奶奶叹口气说:这两个葱头太重,我怕提不到楼上去。

  她话未落音,我就笑了:这两个洋葱头能有二斤?来,我帮你。说罢,问清她家门牌号,就蹭蹭提了洋葱头跑上去放到她家门口。下楼时,老奶奶正拄了拐杖吃力地爬着楼梯。到家回想起这件事时,我猛地意识到,衰老收走了她的力气,如果老奶奶正值18岁,只会嫌它们轻。

  有朝一日,我会不会也像她一样,连两个洋葱头也提不动? 就是那一天,我第一次想到了老。

  后来听说一前辈作家,步入老年后与妻子同住一室但分床而睡,有天晚上睡前还一切正常,半夜妻子听见他的呼噜声,可天亮妻子起床后却发现,最熟悉的他走了。医生给出的结论是:心梗。

  接下来,我又经历了母亲的病倒。老母90岁患病卧床,直至92岁去世期间,她完全失忆了。即使我到床前,她也会问:你是谁?或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这时我真切地体会到,人老到某个时候,是有可能变痴呆的。

  衰老,让我对时间生出了真正的恐惧。

  但时间并没有顾虑我的感受,他一刻不停地撕去书桌上的台历,一张连一张,毫不留情地把我也推进了老境。

  于是我生出了描绘人生最后一段路途风景的心,便有了这部小说《天黑得很慢》,想用它宽慰天下老人也宽慰自己———人从60岁进入老境,到天完全黑下来置身黑暗世界,这段时间里有些风景应该被记住。记住了,就会心中有数,不会慌张。

  第一种风景,是陪伴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父辈、祖辈的亲人大都已离你而去;同辈多已自顾不暇;晚辈都有自己的事情忙碌,即便妻子或丈夫也有可能提前撤走,陪伴你的,只有空荡荡的日子。你必须学会独自生活和品尝孤独。

  第二种风景,是社会的关注度会越来越小。不管事业曾怎样辉煌,人如何有名气,衰老都会让你变成普通老头和老太太,聚光灯不再照着,你得学会安静地呆在一角,去欣赏后来者的热闹和风光,而不能忌妒抱怨。

  第三种风景,是前行路上险情不断。骨折、心脑血管堵塞、脑萎缩、癌症等,都可能来拜访你,想不接待都不行,这个刚走,另一个又来,直把你折磨得力气全无。你得学会与疾病共处,带病生活,视病如友,不要再幻想身无一点疾病,想重新生龙活虎是不可能的。

  第四种风景,是准备到床上生活,重新返回幼年状态。母亲最初把我们带来人世,是在床上;经过一生无所不能的奋斗,最终还要回到人生原点———床,去接受别人的照料并准备骑鹤远遁。

  第五种风景,是沿途的骗子很多。很多骗子都知道老人们口袋里有些积蓄,于是想尽办法要把钱骗走,打电话、发短信、来邮件,试吃、试用、试听,快富法、延寿品、开光式,总之,一心想把钱掏空。对此得提高警惕,捂紧钱包,别轻易上当,把钱花在刀刃上。

  这些风景,我在书中都写了,但愿能给已老和将老的人带来一点帮助,给终将变老的人一点提醒。比如,小说主人公73岁了,不肯承认自己老了,性情暴躁,只为一个小伙称他“老人”而和对方打起来;他积极重新组建家庭,通过婚介所与知识女性姬姨密切交往,但一办事就露了馅;一次写作中他人的心肌梗死,使他意识到来日无长,投入健身,寻找各种长寿途径,又屡次轻信受骗……

  当这些现实风景最终进入小说,不能仅仅沦为简单的说教,必须化为小说中主要人物的日常生活故事。在这部书里,就是化进主人公萧成杉的生命进程,让他所过的日子像连环画画面一样依次展开。将他对衰老的抗争、无奈、妥协以致失败、投降的姿态展示出来,让读者由此得窥造物主为人类预先设定的尾声。

  天黑之前,人生最后一段路途的光线会逐渐变暗且越来越暗,自然增加了难走的程度。这就需要一束束光照亮,这种爱之光的光源无外乎三类,一是他人,包括老人的亲人;一是社会,包括政府和慈善组织;还有就是老人自己,每个老人经过一生的历练,在心底都积聚或多或少的爱意。三处源头释放的爱意交汇后,发出一种华彩之光,为人生最后一段路途铺上温暖的底色。这或许能帮助老人们顺利走到生命的终点,再换乘另外的交通工具,无憾地进入另一个世界。

  《天黑得很慢》对这种华彩之光有描述,比如陪护员钟笑漾对孤居老人萧成杉的自愿陪护,萧成杉对钟笑漾父爱般的关心,曾经感动了握笔的我,但愿也能感动我的读者们,给迈向老龄化社会的老人心里送去一点暖意。

  作家要写当下的生活,面对的是五彩缤纷的流动街景。究竟选取哪处街景作为描述对象,最费思量。我的做法是选取最熟悉的,最好是有过体验的、令自己心生感动的街景,将其移放在脑子里,掺入生活历练,泼上感情之浆,任其发酵和变化,最后变成一团朦朦胧胧的既似现实街景又像海市蜃楼的图画。之后,再努力用笔将其画在纸上。

  我拒绝听候消息灵通人士的指引,把街头新闻移植到小说里。那不符合我的创作习惯。之所以写《天黑得很慢》,是因为这种生活我已开始亲身体验,它令我心酸心疼,不写出来身心都不安宁。

  写的过程中,挑战也不小。选择什么样的叙述方式才能引起读者的阅读兴趣? 老年生活是一个巨大的话语空间,寻常的叙述所发出的低分贝声音在这个空间里没什么回声,最终决定把我想说的话捆成集束手榴弹,趁着黄昏扔出去,让其炸出一声巨响,吸引人们的注意力。在叙述角度上,节奏紧凑,叙述语言不求华美,以便很快抵达老年读者的心底。

  另一挑战是如何触摸老人的疼痛之处。我也是老人,直面伤疤不仅令角色难受,也令自己痛苦。老实说,我不想去触摸,但不触摸就难以写得惊心动魄。

  比如,每个老人最终要遇到的痛苦,我在写作过程中曾犹豫了很久。写,就会触犯众多老人的禁忌,让大家都难堪;不写,又觉得不真实不真切。最后,我还是决定写,把老人萧成杉遭遇困境的画面无保留地呈现在读者面前。既然造物主要老人必须如此,那就不能嘲笑他们,要怪,只能去怪生命设计者的无情。

  写小说写了这么多年,越来越觉得写好一部小说很难。我很愿把小说家比作一个大花园里的导游,你首先得决定带领游客去看大花园里的哪片花地,得琢磨这片花地是不是今天的游客从未看过的,得猜想他们有无观看的兴趣。定下看哪片花地之后,接下来得决定带着游客从花园的哪个门进去,走哪条游览路线才会让他们有新奇感。园门和游路确定后,还得想好介绍花地的导语,确定使用哪种语言风格和说话的节奏,来说清花地的历史和现状。然后,才能带领游客向那片花地走去。

  当游客站在那片花地时,除了让他们看到花朵的美丽、闻到浓郁的花香,还要诱导他们去发现隐身于花朵和花叶之下的花魂。如果游客真的体会到了花魂身心受到的巨大震动,连连感叹说不虚此行,你才算是不错的导游。

  我会继续努力,争取当一个称职的导游。

读罢,我脑海里还闪烁着那两幅劝人又律己的两幅小标语。将来有人写周大新传记,这两幅小标语应该载入其中。

(2018、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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