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面馆

老面馆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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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到老面馆那天是个阴冷的星期六,寒风阵阵,我沿着小巷子往里走,看见翻腾的热气从一间苍旧的屋子涌出来,便找见了它。

​ 很难发现那是一家面馆,外面没有装潢,门也只开了半扇(还是旧时的木门),当时我恰好看见两个学生从里面出来,不然我也不会进去。然而,即便进去,也很难相信这是一家面馆,屋内略窄,只放了五张桌子,往里一点便是煮面的大铁锅。桌子很老,像垂暮的老人随时可能倒地,背着一篓木筷和一瓶醋就耗费了它所有的力气。

​ 我点了三两微辣的面条,然后挑了张稍年轻的老桌子坐下。面馆只有一个厨师,大概也是老板娘,也只有一个服务员,很可能就是老板了。他们约摸四十多岁,夫妻相。老板娘悠闲的煮面,像是用长筷子在逗着大锅里的几只金鱼,老板坐在旁边,不紧不慢的抽烟。也难怪他们闲,加上我,也只有两位顾客,算上刚走的两位,在饭点,不过四位。虽然是星期六,可高三没有放假,面馆的生意就像外面十二月的寒风一样冷。

​ 巷子口的老婆婆告诉我巷子里有家面馆面条很好吃,可我没有想到,老面馆的面条竟是如此爽口。我想起了阳春面,也只有“阳春”二字才配得上这面条。不必多说它色香味如何,只消一入口,便觉暖阳袭身,以至于我从半扇门出去的时候,恍惚在寒风中嗅到了春天的味道。走出巷子前,我竟回头忘了它一眼,仿佛看见无数人挤进面馆,挤开了那闭着的半扇木门。

​ 在巷口,为了表示对老婆婆的感谢,我买了她三个卤蛋。

​ 那时我刚上高二,恰逢新校区落成,有幸随着高三从老校区迁了过来。新校区校址有一部分原是很有历史的第二小学,因此保留了曾经的办公楼,二小听说出过一个很厉害的校长。来此两三月,挑剔的我,吃腻了食堂和周遭的饭店面馆,万幸遇见老面馆,不必再为早餐,晚饭发愁,只要不想吃米饭,便有了好去处。

​ 老面馆的生意渐渐变好,顾客从两三人发展成七八人,几个月后,一到饭点,木门就不可能再闭着半扇门。下午去吃面条,意外的发现没了空位,竟得等着。老板已经和我很熟,叫我耐心的等会,今天的面条就不收钱了。第二天,老板果然加了两张新木桌子,使得小屋更加拥挤,没过多久,人却更加拥挤。

​ 暑假回来,发现老面馆有了很大的变化。面馆已经不老,门上挂上了一块新匾,里面的桌椅也全都换新,包括那只大铁锅。老板还雇了个服务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她把面端来,我正要添醋,却发现崭新的醋瓶有种空空的感觉,用崭新的木筷夹面也似乎失去了什么。

​ 高三时间紧张,我便很少光顾老面馆,我没有太多时间花在排队上。等我再去的时候,发现老面馆多了一口锅,多了一个厨师。老面馆在不断变化着,总能让我不停的惊诧。不知何时,老板买下了对面屋子,隔壁居然有了家新面馆,相比老面馆,它多了凉面。

​ 终于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有了足够时间。老面馆外队伍排得很长,完全挡住了隔壁的店门。不知是谁抱怨了一声“他妈的谁排队啊”,等我回头瞧,不少顾客已经钻进隔壁的面馆。端面到对面屋子的老板也瞅见了,急得喊“不排队了,进屋就端面,吃完再付钱”。

​ 隔壁面馆的老板年轻得多,他挤开顾客,挤到老板娘面前,阐明自己借面条的来意,他的面条不够了,大概是今天顾客猛涨的缘故。老板娘放下长木筷,直把年轻的老板往外推,嘴里嘟囔着“不借!不借!”。我刚好吃完准备离去,到最后却成了被老板娘推挤出去。

​ 高三毕业,我再去了老面馆,木门已经不见,换成了卷帘门。由于高二为我们腾教室都放假,那天老面馆生意就不太好,毕竟没有几个高三的人像我会吃了碗面条再赴机班级聚会。那天老板老板娘都不在,我认得那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她却记不得我。

​ 在大学,我无数次吹嘘家乡的面条。到了寒假,我忘不了那家巷子深处的老面馆,然而,却发现“老面馆”的牌子换掉了,挂着“苏家面馆”,进去点了一碗微辣的面条。面条味道虽然不错,却远不及曾经的老面馆。

​ 我走出面馆,感觉阳光没有一点温度,我发现旁边那家面馆成了一家文具店,便更觉得冬天好冷。

​ 我在巷口买了一个卤鸡蛋,向老婆婆问了声好。

​ “以前那家面条很好吃的老面馆怎么不见了?”

​ “垮掉了。”老婆婆收起慈爱的笑容,眼眸多了些比冬天还要阴冷的东西。

​ 我在想,在大学的校外,会不会也有一个摆卤鸡蛋摊的老婆婆,看着一个为晚饭发愁的小伙子,会拒绝卖他五个卤鸡蛋,而是给他推荐一家巷子深处的面馆。等我回顾母校,被青光玻璃的办公大厦刺得睁不开眼,便知道不再有第二个老面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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