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荡

游荡。两个老姐妹坐在树荫下,其中一位阿姨戴着一顶粉红色帽子,帽沿上镶嵌着廉价的树脂材料装饰花朵,她们看起来面容平和,有阅尽沧桑的无拘无束闲适洒脱模样,车站广场一位老爷子放风筝,他像个孩子一样跑来跑去,步履有些缓慢但自得其乐;行李房的配凳子破桌子已经换成新文件柜,看起来有了中规中矩的模样,记得我伏案用厚纸套做成的圆珠笔写一张张发货单的青涩模样,广场上再也看不见那些脚夫,很多年前偶遇老张,他对我说;别看你小,俺们都知道你心里有数;想起站台上那些用低俗荤段子自娱自乐的搬运工们,他们总是在装货前和卸货后点燃一袋粗烟缓解体力的疲乏也做稍事休息的消遣,灰迹锈迹斑驳的绿皮车厢在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忙碌奔跑中道出了人生旅途的各种苍茫,有些人不知所向,有些人趁着每一个晨曦和黑夜寻找探寻着生命的有限和尽头,晓蓉姐机务室的电报上肯定还会有太多无法找到也永远无人认领的货件;他靠着体积不大的鱼皮塑料袋睡着,手机连接的充电器已经在他的疲惫里慢慢滑落在地上,他浑然不知;一群打扮时髦的姑娘在一个看起来像组织人一样的中年男子的招呼下开始有序排队,一个身穿深玫红色毛衣长相清秀的姑娘特别兴奋,嚼着口香糖吹着口哨,她们的人生即将起航,清脆年轻的资本就是应该这样;老罗那天在一堆高低不一的货堆里掏出一打袜子对我说---看见了吧,丢点都正常,笑中有非常市侩的快意从容,我总记得行李房的李主任总是躲在在厚厚眼镜片后面对我似笑非笑打招呼的模样,他看着扎紧严实满满的一车货然后对我说--小慧你来了;偌大广场的温柔人情已经随时代的步伐成为吉普路虎、奥迪别克、柯斯达汉兰达和公交车的停车场,小商贩依然贩卖暴力也贩卖着家常,一碗牛肉面一瓶绿茶,当年的邮局已经门厅落魄,但依然繁忙,也许炜娟姐已经找到了真正属于他的男人,不再被人嘲笑是老姑娘,更不至于孤单的下班晚上回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个为少年开启性启蒙知识的昏暗录像厅已经成一家超市,门头用翠绿色廉价塑料常青藤般的装饰植物缠绕,很多很多个黄昏,暮色中,青春的性感皮肤和我们每天的嬉戏玩乐摩擦融合。那个晚上,他对我说,他不喜欢我这样,后来我很听话真的没有做他不喜欢的事情,即刻想通一定要跟他走,永远的走不再回头,但我知道我好像是要永远走在路上的,不想知道对错不管有没有被撕心裂肺掏空的疼痛?这似乎是20岁就已经明白的道理,很纯粹很清澈很彻底很决然。她站在26楼体面的办公室窗前,问她是不是觉得空虚?她说过到这个份儿上还能怎样也不想再怎样如何补救,因为没必要,爱逐渐在习惯中被转化成麻木的淡然,自由和稳固,放肆和规矩是不能调和的,问她想要什么?她说化妆品,我说你想自杀那个时候真的很傻很傻,她说,因为年轻完全不懂,但其实我们那个时候也都有点老了,我们都曾记得生活的旧模样,那在打拼新的天地也不能怎样,她讪讪的说笑:这几年好像除了做爱外什么都做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做,问我懂她的意思吗?我说放弃报复吧,她拒绝,一束有些戾气的目光反射在玻璃上,有点冷飕飕;他要了一杯加冰可乐,她入座,说话间不时低头耳语,是爱侣应该这样,他穿深蓝格纹质地优良的商务衬衫,领边袖口别致的珍珠造型纽扣有温润的光芒,符合中产的装扮,他们为了一个请假的话题谈论了将近1小时;他们被绑在轮椅上,需要被人照顾吃喝拉撒睡,老化的眼神里看起来无辜又迷茫,她站起来最开始在屋子里转悠,嘴里念念叨叨着我不知道的话题,他们沉醉在沉重的回忆里让我们学会面对悲伤哭泣;那晚我们邻桌,她看起来很能说话也很能喝酒,她质问他,你说,我们的15年前应该是怎样的?他沉默不语;这是我们的20年,我们几乎每天来这个广场上嬉戏,在这里,我们一起守住了容颜但改变了模样,不论愿意与否各自有了不情愿情愿的明天和现在以后,有些时候想想,如果我当初没有想离开这里的渴望,我们的生活又该怎样?时光的流淌已经早早替我们铺就了方向,每个人的路途中无非是潦倒撕碎、名爵平常一一登场,在瞬间亲吻的时候,有些人世俗的欢愉将不会再拥有,但这过去的时时刻刻已经足够,清风云朵高山河流,它们有力有深植在心的无限力量,曾给了你也给了我们无法归咎无法言说的曾经和过往。如果再次看见星空,雪地、花朵绽放、游走的片刻是否不必再次感动?走到最后无法不想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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