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滴酒回不到最初的葡萄,我们回不到年少”。想起这句的时候很伤感,伤感的时候总是想起这一句。
初识张玉新老师是大约2005年,那时我只是个刚毕业两年多的青柿子,不懂教学,没有先进的理念,从中文系毕业到高中任教,怀着改变“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之风,让学生爱上语文的春秋大梦,这一梦就梦了三四年。这三四年真的是在模仿老教师、学习师傅的路上走的开心自在,每有会意,欣然自喜。那时的我乐于利用晚课(那时所有学生都来上晚课)带领学生抄写古诗,诵读散文,阅读小说,没有章法,无律可循,莽莽撞撞,全凭个人喜好!这真的要感谢我延大的几位恩师给我的文学热血注入的源头活水。
李宝龙老师教古典文学,从《诗经》开始到唐诗宋词,再到明清小说,大段整篇的背诵抄写到黑板上,再浅斟慢酌地讲解赏析,我从老师的年轻的眼波流转中更接近了古典诗词。他当时并不是名师,我们只是他的第二届学生,无名师之名,有名师之实。
郭玉玲老师讲现代文学,从巴金到孙犁,从矛盾到鲁迅,从王安忆到池莉,从张爱玲到萧红……至今还记得她大段背诵《呼兰河传》“呼兰河这座小城里住着我的祖父……”的一态一言,一声一情,人美,腹有诗书的气韵更美,后来自己读此书的时候仍然觉得没有老师口中讲述的美。她当时也不是名师,我似乎也只是他的第二届学生,无名师之名,有名师之实。
王启东老师讲朦胧诗,关于他的神秘经历和他的诗歌一样“饱”受热议:《致橡树》《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中国我的钥匙丢了》《回答》……我是读着汪国真的诗歌长大的(当然我现在也爱他的诗,经常让学生抄写,一如看到当年十七八岁的自己),文学所见本就贫乏,这些新诗冲撞着我的激情,点燃了我读诗的热情,至今家中还有一本古旧的《朦胧诗选》,估计已成绝版。
还有教古代汉语的王克平老师,我高中三年完全凭感觉做的文言文忽而开了窍,渐入佳境;教现代汉语的系主任后来得了中风,但他让我爱上了语法;教台湾文学的于沐阳老师,让我至今钟爱张晓风林清玄席慕蓉余光中简帧,让我始终憧憬温一壶月光下酒的浪漫;…………。
不得不提的是我的辅导员商昌宝老师,为人圆融智慧,亦师亦友,毅然弃从政之路,抗颜治学,终成学问大家,著作等身,博士毕业就职于天津师范大学。毕业后十几年间就只见过两面,第一次是严厉批评我“不思进取,看看人家都读个研究生”,第二次是欲言又止故意唉声叹气,我能读懂老师严厉中对弟子的关爱,这也使我每每想来惭愧不尽。看到老师推荐的一本刊物《三峡》,于是向商老师索书,从去年开始,杂志如期而至,我也每次都有“既见师友,云胡不喜”的悸然感动,又把书借给我现在的学生看,一师一生一代情,薪火相传蕴初心!
我对文学的热爱萌芽在中学时代,那时候捧着一本黄皮书背诵里面的诗词名句,(那时高考必考)有一种课间游戏是串烧诗句,还记得同学把“男儿有泪不轻弹”对出下句“恐惊天上人”,我们为之绝倒;还记得同桌文科第一才女把《锦瑟》用钢笔写在书桌上,给我两分钟时间,然后擦掉,考我背诵;她家里书多,我当时买不起书,也不舍得买书和租书,小时候家里只订过《儿童大世界》的刊物,那是我最早接触的科幻作品吧,里面有小人国的故事;然后是到处搜寻“小人书”看。我接触最多的与文学有关的内容,应该是姥姥没瘫痪时,一字不识,却能给我们讲刘备摔阿斗、长坂坡单骑救主,绘声绘色,就像讲评书,里面的诗句都能背下来,应该涵盖了整本三国和水浒,还有民间神话故事,至今只记得“青石板,板石青……”后面似乎有一串听不清的童音叮当脆响;那时一有空就和姐姐表弟表妹缠着老人家讲“古”,日子飞一般逝去的多年以后,读了中文系,也不知道姥姥当年讲的“古”是不是我想的那个字,因为她一个字都不认识,我即便问,她也不知道怎么写。
我自知不是才气型的人,那就做个用功型的,和学生共同成长,一届届学生就像我的朋友,我推荐我喜欢的书给他们,他们推荐喜欢看的书给我,杂七杂八看了不少闲书,韩寒《三重门》、郭敬明《梦里花落知多少》都是那时看的,至今还记得里面的句子:“我左手过目不忘的萤火,右手十年一个漫长的打坐”,“时间没有等我”,一个工作的人竟然和一个中学生一样,泪眼婆娑。我似乎在他们的世界里找到了自己不曾经历的青春。
那一段时光很美好,可以只记花开不记年!
然而, 做教师,我其实一直在路上。
有些路走的太急容易找不到归途,幸而每个职业生涯的节点,都恰巧碰到张玉新老师。
2005年时不太会讲课,那时最喜欢听的是张老师的传奇经历,高山有崖,但那却是一种仰望不到的高度,同事之间头耳递传,心里有“大丈夫当如是也”的感慨,但不敢觊觎“彼可取而代也”,当然也从没有这样想过。大约是2012年,张老师来延边二中调研,话风幽默,机智睿思,“咱们教学生,不能入我门的时候五个手指头不一样长,出我门的时候五个手指头一样长了”,我们一众年轻老师甚至一度把这句话当做了口头禅,叹老师深入浅出,平庸的教学是把短的手指头补齐了,长的手指头一点没长,误人子弟的警钟应该长鸣啊!
记得张老师多次说过“学我者生,似我者死”,初次听便深惊其中的道理。但凡大家学者,不是喜欢后面有一众信徒亦步亦趋吗,为何张老师不然?因为繁华落尽见真淳,心底无私天地宽。顾城说“如果你跟我走,就会数我的脚印;如果我随你去,只能看你的背影”。这就是张老师的初衷吧!
我也在想自己该是什么样的教学特质?大语文、绿色语文、诗意语文,这些我是近年来渐懂了一点的皮毛。在我教学的十五年生涯里我只是单纯的希望,不管年深月久,我能初心不改。想成为名师的愿望不是没有过,只是一闪念,就被心惊吓退了回去,及时告诫自己,别奢望,别奢望,执者失之,当你想当一个诗人的时候,你就失去了诗;当你想当一个人的时候,就失去了自己。我怕失去自己,怕失去初心。我觉得人生最大的悲剧莫过于志大才疏,我不怕怀才不遇,就怕怀才不够,我能做的就是做自己喜欢的,再把自己喜欢的分享给学生。
记得培训会上张老师提及把一件事情做好的李元昌老师,深受鼓舞。关键的职业节点,总能听到张老师的棒喝,其实那呵斥声里应该有更多恨铁不成钢的焦虑,不肖子弟当成器的希冀。
而今,经过了一次新秀考试,我也更加认清了自己,也认清了何去何从的路,也坚定了自己的选择。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
李宏岩老师对我这个弟子不离不弃,春风化雨的点拨和鼓励,倾其所有传其绝技的无私,更有主动收我为徒的情意;杨翠玉老师的温和谦雅,博学包容,指出问题时都带着不想伤害的柔情,其实我能读懂——保护尊严,鼓励教学!
不知道为什么写着写着就好像离题万里了,就好像人生,走着走着就好像远离了最初的自己。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明明想写现在,一起笔就被情绪左右回到了过去,十五年年光似锦,成长的代价原来注定是青春的远离。所以,我只是在回忆里重新活了一遍过去的自己,又在沉淀的回忆里去锁定未来的身影。
昨天面试结束后,其实我隐约记得张老师说办公室在13✘✘,我有坐电梯上去,13层和14层都晃荡了一遍,也不敢确定是哪个房间,又最终用这个理由安慰自己,回去吧!于是在雨横风狂的天气里艰难踱步回到宾馆。心里如释重负!
先前反复告诉自己,过程比结果重要,实则都是安慰自己一旦落选不太在意。直到现在我才算真正明白评选的意义:这是在我要往下坡路上走的时候对我自己的救赎。我庆幸救治及时!也会时刻铭记教诲,让自己变成一棵大树,什么风也刮不倒像刀像剑又像戟的身躯!
行文至此,我忽而明白:一滴酒回不到最初的葡萄,那就别回去了,留在夜光杯中溢出酒香去醉世人的唇齿呀,或是回到幽闭的酒窖去再酿下一个百年的玉液琼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