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1980s，人类新纪元：食物从匮乏到过剩

笔者1971年生于冀东农村，记忆中1983年之前有很多吃不饱的片段。尽管未曾经历真正的饥荒，但还是对食物有着同后辈完全不同的感情。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人口众多的中国实行了改革开放，农业生产力很快恢复到汉朝人均水平并超越，让十亿远东地区人口基本脱离了食物不足的饥饿阴影。这宣告着一个新的人类纪元来临：食物过剩时代，按照本书的说法，也是：生物人时代。

食物：诱发人类原始欲望

　　人类历史时代划分方法很多。接受辩证唯物主义历史教育的中国大众大多还可以回忆起：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社会主义社会及共产主义社会的五级划分法。划分的依据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社会阶级和阶级矛盾，秉承唯物主义辩证法的哲学观点。
　　还有越来越复杂的按照人类技术发展划分的历史阶段：石器时代、红铜时代、青铜时代、铁器时代、黑暗时代、启蒙时代、蒸汽时代、电气时代、原子时代、信息时代、生物时代。
　　更有按人类生产方式的划分：原始丰饶时代、农业时代、工业时代、信息生物与材料时代。
　　人们可以根据不同的维度划分人类历史，不同划分方法的权威性区别在于是否获得大众的认同。
　　2012年出版的《人类简史 从动物到上帝》是以色列年轻作家尤瓦尔·赫拉利代表作，首先以希伯来文出版，然后很快就被翻译成近30种文字，不仅为全球学术界所瞩目，而且引起了一般公众的广泛兴趣。在书中尤瓦尔·赫拉利根据人类社会的几次革命性变革，把人类社会划分成认知革命、农业革命、人类融合统一、科学革命四个阶段，并且对未来的第五个阶段做出了预测和展望。本书的部分观点受到《人类简史》的影响。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参照阅读。

更多的学者、思想家、哲学家对人类社会历史和未来发展做出划分和解析。可以成为一家之言的划分方法都具有一定价值。本着“所有历史都是当代史”的一种理解，我们都是立足现代理解过去展望未来。那么，发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的中国的一个标志性历史事件，足以成为划分人类历史阶段的一个重要标志：人类绝大部分不用饿肚子了。

脑子里装满食物后就开始想食物以外的问题

　　中国农业生产率可以从历代人均粮食占有量上看出端倪：

历代人均粮食占有量（市斤）：

汉代：705；盛唐：1256；北宋：1333；晚明：2002；满清前期：1085；晚清：700。
自汉代到明代中国粮食人均占有量一直上升，直到满清时代才开始下降，到晚清，降至最低。即使在“康雍乾盛世”，年年饥荒，人民生活苦不堪言。清初文人唐甄这样描写：“清兴五十余年矣。四海之内，日益贫困：农空、工空、市空、仕空。谷贱而艰于食，布帛贱而艰于衣，舟转市集而货折赀，居官者去官而无以为家，是四空也。金钱，所以通有无也。中产之家，尝旬月不观一金，不见缗钱，无以通之。故农民冻馁，百货皆死，丰年如凶，良贾无筹。行于都市，列肆琨耀，冠服华腆，入其家室，朝则熄无烟，寒则蜷体不申。吴中之民，多鬻男女于远方，男之美为优，恶者为奴。女之美为妾，恶者为婢，遍满海内矣。”

清朝的数据已经让人泪流满面，后来到了民国战乱时期，乃至1960年前后的“自然灾害”导致的饥荒，人均占有粮食低到不忍详查的地步。

1978年中国人均粮食产量突破300公斤，加上粮食进口远远大于出口，人均粮食满足了热量摄入基本要求。同时1980s之后，大量经济作物和畜牧产品，丰富了人们的营养，从热量、蛋白质到无机物和微量元素都获得根本性改善。

尽管西方发达国家和大多数基督教社会已经先于中国超越了“食物匮乏年代”，但中国越过这条线，仍然是整个人类社会取得进步的标志。

色香味俱全是能吃饱后的需求

从整个人类演化历史考察，除了在传说中的“原始丰饶”时期，人类一直处于食物匮乏的威胁之下。某种程度上战争史就是食物资源争夺的历史。
　　具有浓厚中国特色的、每年初发布的中央一号文件必定是关于三农问题的（农业、农村、农民），给中国农业和粮食的重要性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把一线城市大多数人折磨得欲仙欲死的房价起源于土地限量供应，而土地限量供应的一个公理性理由就是保住“十八亿亩耕地”的红线。
　　人类对食物匮乏充满恐惧，人类对食物的热爱无法理喻。很多生于1980s之前的人们，对食物的理解与1980s后出生的人非常不同，表现为：爱惜食物、喜欢饕餮盛宴、粮食和食物是价值计算的重要参照物、对土地田产拥有深厚的感情。尤其是被沪上土著称为“凤凰男”的一批35岁以上的中年男士，他们来自农村、土地资源微薄的产出供养了他们，他们是农业社会向工商业社会过渡的活标本。他们也是1980s食物过剩时代的参与者与见证者。

人类饿肚子几千年，突然开始热量过剩、营养过剩。我们饿习惯了的基因完全不能适应。人体进化过程中让我们喜欢高热量的糖类、热衷油腻香喷喷的脂肪、为了储存热量我们习惯吃饱了休息......一条条一桩桩都是“不健康”的。可是这真的不是我们的错。

于是，控制体重保持身材、Keep fit、fitness&wellness成为成功人士和希望看上去是成功人士的生活关键词。巨大的遗传惯性之下，人们发现这太难了。因为身体里有基因在呼唤：饕餮吧，休息吧，能量需要储存。
　　越来越多的学术机构、医疗机构、专家、现身说法者、隔壁老王们跑出来告诉大家：你要瘦。流行与时尚塑造了审美：要么瘦要么死。更多的恐惧来源于生命威胁：研究证明高血脂会导致死亡率提升若干、高血糖引起糖尿病及其并发症若干、心脑血管疾病来源于不健康的食谱和生活方式、城市聚居的生活让人们缺乏回归自然的机会......
　　还有，可怕的癌症、可怕的各种基因病、可怕的雾霾里面似乎有魔鬼在狞笑。这一切都不足以阻挡人类向城市聚集，不足以疏散拥挤的城市。经济学有一个非常务实的认知方式，不考虑过多“应该”，而是关注“就是了该怎么办”。城市是人类社会进化最重要的成果。我们应该让城市变得更好，而不仅仅是抱怨。

这些问题，其实都是1980s-食物过剩年代后产生的问题。
　　当食物匮乏时，食物的经济价值极高，每份食物都可以获得很高的边际收益，因为很多人还在饿肚子。为了解决饿肚子问题，人们不惜战争和抢劫。欧洲北方蛮族灭亡古罗马、中国贯穿整个古代史的北方游牧民族侵略南方汉族地域，可以找出很多源于食物匮乏的动因。

二战后，直至1980s，人类跨越了食物匮乏的门槛，进入食物过剩时代，迎来了历史上罕见的和平时期。你没有看错，二战后至今，人类生活在最安定的历史阶段。这个历史时期，人们关注核子和平、关注全球化、关注金融游戏、关注冷战、关注各种新技术发展、甚至关注生物碱带给人类的快乐。这一切的根本其实是：

人们吃饱了，饱暖思淫欲也。

求你赏给我们日用的快乐，还有食粮

　　食物从匮乏到过剩，也许是一个非常脆弱的平衡。有人声称：离开了转基因作物，人类粮食供应立刻就会匮乏。如果真是这样，情况确实非常可怕。所幸，我们在食物过剩历史时期，享受了人类有史以来最安定、最快乐、最繁华的时代。与1914年前欧洲开始壮大的中产阶级对世界的乐观相比，我们有理由更加乐观。

食物过剩，让我们不虞匮乏。因此我们可以想的更多、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