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三十九班如同莜麦所说,五十几人,不小不大,班主任姓乔,很漂亮,是个和蔼的有妈妈般感觉的女人,虽然我不曾体会过妈妈的感觉,我避讳这个词,却老是时不时的想起这个词,温暖并着寒冷。
小乔对大家很好,暖暖的,这个中年女人身上散发着安详和静谧的气息,像是一生都不曾有过不如意的波澜,岁月静好这个词,形容她,恰到好处。我上课睡觉的时候她从来都没打扰过,没有压力,也不给同学难堪,听说老有家长反映她不负责任,班级管理得不严,但是我喜欢,习惯了没有束缚的生活,没有人干预,便不再希望被干预。
开始听课了,小乔很开心,莜麦也很开心,不停的问问题,各种各样的问题,我认真的听课,以便于更好的讲给莜麦听。
不经意间,我发现自己的生活又一次被别人左右了,但没有丝毫的不开心,于是我想,如果乐瑾真的还在,我会不会也不再介意她的欺骗,十年的时间,我不再计较为她生活的十年,她还在,不是很好么?至少,我还有机会,见见她,我未曾谋面的母亲,她会想要见见我吗?
日子开始变得简单单调而透明,我和莜麦彼此陪伴着,很平静的过着我们的日复一日,平静的好像我们不是要再次面对高考的孩子。平静的迎来了祖国母亲的生日。
放假了,高四的第一个长假,能回家的同学都回家了。学校里没有留下几个人,莜麦的家不在麦锡,而我,准确的说,是没有家的。食堂也关掉了,在校外简单地买了两份饭,吃过饭,莜麦出去洗餐具,回来的时候一路小跑的冲回座位,拽起我的胳膊用力的摇,边摇边无比兴奋的说:
“俞乐,那个小帅哥又来找你啦!”
“帅哥,哪个帅哥?”
“就是刚开学在门外偷看你一个下午的那个帅哥啊,就在门口,让我叫你呢。”
我愈加的糊涂,起身走出教室,看在佟歌倚在窗台边,手里提着保温杯。
我迎上去,淡淡的笑了笑,两个月不见,突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放假了,怎么不回家住几天,”以前都是我习惯性的打破沉默,我不说话的时候,佟歌就乖乖的陪着我沉默,不尴尬,不寂寞。但短短的两个月没见,沉默开始变得难耐了。
“在学习的,都高复了,还有什么心思。”我出口成章的编理由。
“我妈挺想你的,小乐,想来看你又怕打扰你,你在家里住了那么久,突然不在了,我,我们…”
我偏扬起头,看佟歌稚气的脸,认真的表情,觉得好可爱,于是学着他的语气逗他:“你,你们,怎么了…”
“不是我们,是我…”话还没说完,佟歌又停下来,看了看班门口,笑了下,不再说话。
我回过头,发现莜麦正贴在门框努力的偷听我们的谈话,我走过去,把莜麦拉到佟歌面前,
“莜麦,我可爱的同桌;佟歌,我的小弟弟。”
莜麦完全处于痴迷状态,笑的花枝烂颤,而佟歌显然对我称呼的“小弟弟”不是很满意。
“妈妈让我带给你的,抽空回去看看她,住一晚也好,好吧。”
“好。”我接过保温杯,除了好,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佟歌轻轻的皱了皱眉头,又缓缓的舒展开,像是在措词,但最终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给了我一个浅浅的笑,转身离开了。
阳光从窗子射进来,打在佟歌离开的背影上,斜斜的映在大理石的地面上,说不出的空洞与寂寞,那不是一个16岁的孩子应该有的感觉,我离开的太迟了,我把我的忧伤分享给了他,他企图帮我承担些什么的时候,我甩甩头,无比潇洒的离开了,他来不及把这些归还给我,就只好一个人带着,一个人背负着,一个人承受着。
只是佟歌,我已经在学着释怀了,你有在学着放开吗?
莜麦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小乐,你确定他是你弟弟吗?”
我收回目光,转头看莜麦,有些困惑:“不然呢,为什么这么问?”
“是亲弟弟吗?”
“算是吧,应该比亲弟弟还要亲一些。”我又转过头,看着佟歌离开后的那条洒满阳光的长廊。
“算是是什么,是是还是不是呢?”莜麦依旧不依不饶的追问我。
我笑了,我说:“莜麦你是怎么了呀,怎么这么关心我弟弟呀?”
莜麦把手指放在嘴边,咬着指甲,看着我小心的说:“因为我觉得,他不是你的弟弟,因为,他喜欢你,而你,心里也是喜欢他的,”说完莜麦转身跑回教室,边跑边说:“我只是说我觉得,你不许打我,要是你们是亲生的,那么是你们感情好,要是不是,那我就猜对了,你更不能打我啦。”
我一时怔住,呆立在教室门口,佟歌喜欢我,任由谁都是可以看出来的吧,那么小的小小少年,情窦初开的时候,悄悄的藏在心里许多事,眼睛却是无比清澈见底的,看见谁,喜欢谁,一览无余。
那么我呢?
我也喜欢佟歌吗?
我在他身边长大,很多年。我似乎从未将他看成弟弟,他就是佟歌,我的小佟歌,不是弟弟,也不是任何人,只是佟歌,就是佟歌,他以佟歌的名字和身份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以佟歌的名字和身份存在着,陪伴我走过年年岁岁,他对我来说,是比爸爸还重要的人,不,是比任何人都重要的人,可是佟歌是谁,是我的什么人,我从来不曾想过。
所以,佟歌才会把我想成那个特殊的人吧,我说不清的,他也说不清,对他而言,我或许也是不同与别人的人,那么这是爱吗?
或许是,也或许只是依赖,特定时间空间上所建立起来的依赖,有一天也会随着时间空间的变换而瓦解掉。
对的,就是这样。
于是我走进教室,站在桌前看着莜麦,认真的说:“我们只是感情好,因为从小一起长大,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