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命悬一线
大野泽连接了卫、鲁、郑三大国,是行军打仗、运输货物的交通要塞。
此刻大野泽上,漂浮着许多船,有运输货物的,有躲避灾难的,有闲暇旅游的。
姬颓借了一艘小船,不大不小刚刚合适。
运输货物的多是商人,闲暇游玩的大都是贵族子弟,两种人都不好相与,为了避免不可必要的麻烦,还不如借船。
姬颓站在甲板上划船,时不时瞥瞥船舱里的冰弋,看她依旧面若寒霜,他委屈地嘟嘟嘴。
姐姐不生气则已,一生气未来好几天就别想安定!
姬颓擦擦汗,垂丧着脑袋,继续划船。
冰弋闲来无事,一只手撑着脑袋,看着另一边甲板上临风而立的月影。
因为她的要求,他戴上了一个斗笠,遮挡了他的惊世美貌,可挡不住的,是他不经意间流露的绝代气质。
冰弋随意地打了个哈欠,撩过肩上的发丝。她走到他身边,想看他的反应。
果真如她所料,月影稍稍后退了一小步,微微低下头,但他的背依旧挺直如松。
冰弋心底冷笑一声,她转过身,背对他。这,装的一点都不像呢!
“你知道为什么我让你带斗笠吗?”
月影沉默。
冰弋看着无波澜的湖面,开玩笑道:“你这么美,美得让女人都嫉妒,和你站一块,你是黑夜里璀璨夺目的月亮,而我,连最暗淡的一颗星都不是。”
她被自己的话逗乐了,笑出了声。却又很快镇定下来,平静地说:“以后,你就站在我的后面。”
想听他的回答,可他又是沉默。冰弋嗤笑一声,继续倚着船沿看风景。
两岸郁郁葱葱,碧水蓝天,相接合一,在这战争纷乱的年代,突出它的遗世独立,让人心静如水。
冰弋深深吸了一口气,迷恋地看着眼前的美景,呢喃道:“要是一辈子能远离尘世,在这里生活,该有多好。”
月影听见她的话,眼里多了些惊讶,一瞬即逝。
不知撞了什么,船一声巨响,剧烈晃动,姬颓冷静地用内力控制船,不让船翻掉。
船另一边的冰弋和月影,同样晃来晃去。冰弋在慌乱中扭过头,看见了不远处的始作俑者。
同样是一艘船,却有着天壤之别。不说别的,那艘船比这艘要高出一大截。
很明显,谁撞了谁,一清二楚。
船上的妖娆少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在船极度摇晃下,站在船沿的冰弋不慎向后倒去,那边,可是深不可测的湖水!
“姐姐!”姬颓凄厉地喊到。
入水的前一刻,冰弋想了很多。平时压在心底等待溃烂的事情,此刻,就如万浪冲开决堤般。
姐姐被赐婚时 ,眼里的绝望,而她,当时并不理解!还抱怨姐姐不陪她玩。
母亲自尽前,眼中的不舍,而她,和阿颓吵架,生生打翻了母亲最后熬的汤。
她和阿颓被驱逐出宫,舅舅收养了他们,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
冰弋沉入湖中,冰冷的水,让她全身抽搐无力,她拼命挣扎,可是依旧感觉她在下沉,下沉,似要沉入永远的深渊。
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越来越模糊,她看见母亲在不远处笑着对她招手。
她鼻子一酸,跑向母亲。
母亲,你没有走,对不对?
母亲,你等我,不要再丢下小弋!
突然,一双手抓住了她,阻止她去找母亲,她看着母亲渐渐离开,拼命挣扎。挣扎不过,她重重咬上去,嗅到鲜血的滋味,她冷静了下来,沉沉昏去。
等她醒来,已是第二天,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红着眼的阿颓。然后,好像是在船舱内。
“姐姐,你终于醒了。”姬颓半蹲在船上,一环抱着她,一手紧紧握着冰弋的手。
“我刚刚好像见到了母亲。”也许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她的心灵很是脆弱,眼泪顺着脸颊落下。
姬颓抱着姐姐,这是他第一次见姐姐流泪,竟不知道怎样安慰。学着姐姐以前的样子,拍拍姐姐的背。
没有人知道冰弋心里的苦,她比同龄人成熟稳重,即使被驱逐出宫,她还笑着安慰姬颓。
寄居在舅舅家,她和善有礼,那些杂物活,基本就是她在做。即使白天遭到毒打,也会一声不吭。
渐渐地,她会很好的将心事埋在心底,将所有负面情绪化为微笑,只是骨子里,她却异常冷漠。
一滴泪流尽,冰弋疑惑地低头看她的服饰。
姬颓知道她的想法,忙道:“姐姐,我们的船坏了,这是在那个女子的船,她是不小心撞的。衣服,也是她的丫鬟换的。”
此刻的她,清丽婉转,孤高清傲,一袭粉衫,似是雨后的荷花,出自淤泥而不染。
“昨天。”冰弋沉默一瞬,眼神里有些古怪,“是谁救的我?”
姬颓刚要回答,船舱的帘子被掀开,那个妖娆少女席地而坐,睁着大眼睛,打量着冰弋。
不得不说,那女子绝对是人间极品,妖娆似火,蛮腰似蛇,肌肤似雪,一双有灵性的大眼睛风情万种。
少女眼神傲慢,充满不屑,居高临下,就好像是在看路边的乞丐。
冰弋倒是坦然自若地笑笑,真诚地说:“多谢小姐相救。”
姬颓有些不满少女看姐姐的眼神,脸一下冷了不少。
“你们不必谢我,反正我的船上缺少一些打杂的,你们来了正好。”
“姑娘救了我们,我们自然会报答姑娘。”冰弋笑道。
姬颓想要反驳,看到姐姐的暗示,不情愿地答应了。
少女点点头,“这船为两部分,由中间隔开,那一半的主人不喜欢被人打扰。你们只需负责这一半就好了。”
少女说完,看也懒得看了,甩甩头发,起身离开。
“月影在哪?”
“他在外面。”
“把你身上的药膏给我。”
冰弋走出去,看到月影居然在洗衣服。
那是她的衣服!
月影看起来笨笨的样子,却洗地特别认真。
冰弋有些好笑,斗笠明明将他的面孔挡住了,可她偏偏能想象到他的每一个表情。
她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撩开他的袖子,月影慌张地站起来。
他的左臂上果真有一道深深的齿印,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已经有些溃烂。
冰弋把药膏一点点地擦到他的手臂上。
起初月影还在挣扎,后来,他竟然有点喜欢上这种感觉,身体僵硬地站着。
冰弋擦完药,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那颗冰冷的心竟然狂跳了几下。
“谢谢你昨天救了我。”冰弋心里对他的戒备少了些。
不管他是处于什么目的跟着他们,可他,却可以不顾一切跳水救她。
面纱下的月影默默地看着她,一脸沉思。
半晌后,他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既跟了你,就该保护你。”
这个答案,让冰弋郁闷了好久。
什么叫……跟了她!?
船舱里突然发出一阵吵闹,然后,就由舱内波及到舱外。
冰弋扭头看去,却是姬颓和那个妖娆少女在吵架,姬颓脸上有明显的红痕,却振振有词。
那少女娇生惯养,虽然傲慢,但到底年龄小,涉世未深。此刻她面红耳赤,明显吵不过姬颓。
冰弋脸色一变,忙跑过去拉住姬颓,那少女怒瞪了一眼姬颓,连带着怒视冰弋。
她什么时候受过这般委屈?
少女又羞又恼,跺跺脚,向船的另一半跑去。
冰弋心疼地揉揉姬颓的脸。
姬颓不好意思地笑笑:“姐,不疼。”
“她为什么打你?”冰弋握紧手,眼里闪着冷光。
“姐,刚刚我打算出船舱,谁知那女子进舱,然后,我们……”姬颓红着脸,说不下去了。
冰弋叹气,竟然,是这样?
接下来日子,竟然发生了巨大变化。
那少女不但没有找麻烦,反而,额!和姬颓打成一片,成了个……小跟屁虫!
姬颓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姬颓跑到哪,她也跟到哪;有时候姬颓烦了,忍不住说她两句,她也歪着脑袋,手插小蛮腰,还一脸得意;有时候她气极了,甚至跑到冰弋那里告状。
相处久了,冰弋发现那少女只是被宠惯了的小孩子,涉世未深,心思单纯。
冰弋每次想要清理船,却总被月影夺过,冰弋无奈,又继续找活干。谁知,月影干活越来越利索,她每次找到活,他总是抢到她前面就干完了。
结果,她只能晒晒太阳,吃吃东西。后果就是,长胖了。
但是,直觉告诉她:月影很反常。
他似乎总是渴望劳累,把每一点点的时间都拿出来劳动,又似是躲避什么。
每到晚上,冰弋总是看见他一个人站在船边,望着漫天繁星。万千繁星,就如他袍底的刺绣,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而他,却又是天上那颗最孤独的星,闪耀到让他人无法接近。
有时月影注意到她,当他转过头时,她便大方地走上前,给他递过一张褥子。
偏偏每到夜时,船另一边总有悠悠笛音飘扬,明明是激情飞扬,豪放不羁,可冰弋却听出了其中隐隐约约的哀伤。
是什么人,能有如此的豪放胸襟?能有如此的哀怨忧伤?能有如此的……怀才不遇?
冰弋暗暗猜测那人的身份,却想不到任何适合他的身份。
她干脆放弃,靠着船沿,和着笛声,低声吟唱,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
此何人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