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ここはあったかな海(うみ)だよ【这里是一片温暖的海洋哟】
对于新发现的Vajra动物群的报导现在已经是铺天盖地了。位于南极冰盖边缘的古生代地层中的特异埋藏化石群……Nature称之为21世纪最伟大的五十项发现和发明之一。
各个国家的科考队在营地上忙忙碌碌,时不时传来一声惊呼。这次随着南极科考船运载的掘进机和切割机的到来,发掘工作方便了很多(相对于只用地质锤和电钻而言)。设兰德群岛如今挤满了人,个个都寄希望于搜刮尽可能多的岩石样品,所以一般的工作程序都是先挖掘出岩石然后带回营地进行细微处理。
“看来又有新发现啊。”一边的同事说道,指了指远处的营地。
“……不奇怪。老实说发现什么都不奇怪。”我一脚踢飞脚边的岩石碎屑:“我们现在站着的地方,这地下的材料够发一辈子论文了。”
“不考虑科研方面,这些化石也足够成为话题的啊?”同事——一个叫Rani的印度人——摇了摇头:“想想很久以前有这样的生物在我们站着的地方生活过……”
这样的生物……发现的化石的确很难归类,奇怪又扭曲。我对它们的第一印象是某种脱水的蠕虫,以看上去很痛苦的形态扭来扭去,散落在地层里。
根据以往的地层资料推测,这里的地层对应一次全球性的生物灭绝事件。相关的资料成千上万,连生物灭绝事件的详细过程都被推演出来了:首先是一连串火山喷发,释放出温室气体笼罩全球,巨量的冰川溶解导致海平面显著上升,原本生活在透光层的菌藻类纷纷死亡,连带着栖息共生的绝大多数生物。。一个百万年之内,沉积的地层只有海水碳酸盐成因的灰岩和白云岩,再无其他杂质。
一片清澈而又温暖的海洋。
一次教科书范例式的生物灭绝过程。
从这个角度说,在这里发现的丰富生物群。。该说是生物灭绝过程中避难所一样的存在吗?
“Life always find its way.”我喃喃自语。
2. 昔皆一つだった 世界【很久以前大家共有着一个世界】
“……如果将地球本身看做一个生命体,我称之为盖亚(大地之母),那样这一切都可以得到解释了:生命的孕育和延续并非偶然。盖亚本身以自主的意志调控着环境和气候,这可以通过一系列复杂的反馈和负反馈过程来达成……当然,生命本身也参与了这一过程……由此我看见了一个崭新的学科——地球生物学的出现。”
——Lynn Margulis,线粒体内共生学说及盖亚学说的创始人
不知何时起,荒原上刮起了暴风雪。
远方奔腾的兽群这时候渐渐减缓了速度,绕过一个大圈子,最终停驻下来。
风雪呼啸而过,旅人抬头看了看远方,似乎有城镇的轮廓浮现。
拉起斗篷的竖领遮住下巴,低着头避免雪花吹拂到眼睛和鼻子上,旅人继续着跋涉。
屋里的水壶突突地冒着热气,看门老人摘下单柄眼睛用袖口擦了擦,又重新戴上。
“那么,将军?”
我点了点头:“将军。”
骑士移到距底线两行的黑格上,和另外一个骑士卡成一个陷阱。
“又输了啊。”老人搓了搓手:“来壶茶如何?”
“多谢。”我收拾起了棋盘,帮老人从墙上的挂钩上取下两个简陋的铜杯,看着老人缓缓将开水倾入杯内。
远方传来奇异的鸣响,飘伏不定,很像用潜望镜在水下倾听水上波浪的声音。
“兽又开始吼叫了啊。”老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窗外。
“该回来了吧,那些兽?”
“没错。你在这里喝茶,我去替兽开门。”老人说着走到壁炉边上取下烘烤的衣服,走出了房门。
啜着热气腾腾的茶杯,我舒服地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
小镇只有这一扇门。虽然据说还有一道非常窄小的小门,但是从来没有看到过。我问过看门老人,他只是笑笑说:“一道门就够了。”
虽然没有说出后半句话,我也明白那个意思:
只有入口,不存在出口。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小镇的。印象里,那是一个模糊的春夏之交,但是再往前推想则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小镇是个非常安静的小镇,一条小河穿城而过,古旧的建筑在河岸延展开来,包括一栋不怎么高的钟楼(指针已经很久没动过了),一个大约五十码、长满了荒草的操场,一座爬满了常春藤的城堡样的灰色塔楼,一座不知道为什么人建造的方尖纪念塔,还有一些零星分散的七八层居民楼。
还有兽。
兽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我并不是太清楚。它们和人并不发生交流……或者说,双方都在尽量避免着交流。
兽在小镇外的荒原上奔腾着。镇里的人们则延续着自己安静的生活。
不过,一个月会有那么几天,兽会回到小镇里面。它们在小镇外吼叫起来,这时候看门老人就会从墙上取下那串多的吓人的钥匙,打开小镇唯一一扇门。而后,兽们迈着庄严的步伐,像是等待阅兵式上场的士兵一样,结队进入小镇。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我们共有着这个小小的世界。
“We broke
Everything that was right
We both enjoyed a good fight
……
And I'll shiver like I used to
And I'll leave him just for you
And I'll shiver like
I used to
……“
当我正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歌曲时(从为数不多的残留记忆里捞上来的),小屋的门被砰然撞开。
裹挟着风雪而入的,是一个装点着乱七八糟布料的大块头包裹,它伴随着一声闷响咚地撞在了橡木地板上。看门老人随后也走了进来,拍了拍手,用力关上了门。
”是人?“我看着破布里摊出的四肢一样的东西。
”是人。“看门老人说,招手让我帮忙把那个人抬到窗边的火炉前面。干完了以后,他搓了搓手说:”没见过这样的人。没有人能在冬天进入小镇。“
”是你把他抬回来的啊。“
”不是我,“他耸了耸肩,”是兽。我抬起木栓推开铁门,兽们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环绕着这个倒下的人,安静而耐心……是它们把他带回来的。“
3.おまえはやさし みどりの子【你是心地善良的大地之子】
“乔治王岛气象站发来暴风雪预警!”
刚进帐篷就听到通讯员的喊声,紧接着抱怨声此起彼伏。
“……现在可是夏天啊……”
“……立刻撤离的话带不走多少东西了……”
帐篷内的扩音器这时候响起广播:
“Blizzard warning! Bizzard warning! Take your evacuation at once!”
"立刻撤离!大家按编队集合,带好随身物品,帐篷和样品留在这里等下次收拾!"考察队指挥发话了,所有人都开始手忙脚乱地整备行李。
好在一开始就有紧急撤离的准备,半个小时之内我们就集合完毕,编队站在岸边等待着科考船来接人。负责样品收集的Rani甚至还有时间挑了一些已经处理过的化石装满了一个行李箱。
相较离开的顺利,回去的路途却大大出乎我们预料。
本来因为是在南半球的夏天,科考队没有申请调用破冰船。但是回去的海路上多处结了坚冰,在几次差点搁浅之后,队指挥不得不发电向马尔维纳斯岛上的后继中心求援。对方确认了好几次才答应调拨破冰船,似乎是不相信南极海域这时候会结冰。
在等待救援的这段时间里,我们从外界得到了更多消息。全球性的降雨过程——包括向来以干旱著称的中非——已经持续有一段时间了。气象学家指出,之所以没有海平面上涨到淹没沿海都市的地步,是因为同时的冰川化进程储存了大量的海水——目前尚不清楚降水和冰川的生成的具体成因,但可以肯定它们之间具有某种联系,某种反馈机制……
个别危言耸听的已经宣称冰期到来,像电影《后天》一样,并呼吁世界政府考虑地外移民。
我想我们这个冷门的研究方向——生物灭绝及爆发的环境因素——或许终于能火一把了。船上已经有人在撰写相关的论文,大概很快就会冒出来几十个大灭绝的模型。还有人借这个机会用仪器取样分析海水成分,个个都显得兴高采烈。
也许科学家就真是这么一种只在乎自己的研究,不怎么担心人类本身的存在吧。
不过,我总是有一种感觉。只要人类还希望自身延续下去,人类就不会消失。我想很多人也是和我一样的想法,虽说可能连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
并不是说“人类不是这种容易灭绝的脆弱存在”什么的。怎么说呢,或许是冥冥之中的某种力量吧。盖亚,对,大地之母的名字。人类是她的孩子。如同以前无数次繁荣又衰退灭绝的物种一样,我们都是大地之子。
4.胸の奥に眠(沉睡于胸中的奥秘)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特别漫长。显著的例证就是,兽们呆在小镇里迟迟不愿离开。
每天我走在路上,都能看见三三两两的行人带着兽玩耍,用各种食物喂给兽吃,或者是单纯地逗弄它们。而兽们则回以友善而又不失尊严的鸣叫。飘落的雪花覆盖在它们的金毛上,随着兽的步伐不停抖落,然后堆积在脚下枯黄的草地里。
有次我偶尔看见了那个看门老人带回来的旅人,他站在一头兽旁边,双手插在绒毛衣服兜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摸样。
旅人看见我,主动打了个招呼。
“啊,早。”我不大情愿地走向旅人。
我们寒暄了一会,谈论着冬天,封冻的河流和被压垮的灌木。旅人说他现在暂时借住在守林人的小屋子里。
“正好挨着兽的栖息地。”
“它们好像很喜欢你。”
“是吗?”旅人摊了摊手,“真巧,我也很喜欢它们。”
“那么小镇呢?你喜欢小镇吗?”
旅人沉思了一阵。
“说实话,小镇给我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不过,我想这可能是因为我丢失了以前记忆的缘故吧,所以看到什么地方都会觉得比较陌生。”
“我们都是这样。慢慢来,你之后也会适应这里的。”
我转身想要离去。
“等等。”旅人的声音带着一丝犹疑,“小镇……是在沉睡着对吧?”
我心里没有来地咯噔了一下。
“不管是什么东西在沉睡……记得不要去打扰它。”
抛下这句话,我几乎仓皇地疾步走开,想要摆脱这个禁忌的话题。一只安静地趴在草地上嚼着枯黄草叶的兽被我的脚步声惊醒,好奇而不失高贵地凝视着我。
5.静かに目を覚ますよ(静静地醒来吧)
最终,是直升飞机来接走我们的。同期被困在南极的还有数十支科考队伍,各国都已经借助南美和澳大利亚的几个基地作为起飞平台运送人员,还有的甚至开来了直升机航母,不过在冰川的阻碍下也只能前进到麦哲伦海峡附近的海域。
寒冷的天气持续了很久很久。好在,并没有出现电影里那种冰川推进到陆地的场景,一种微妙的力量维系住了气温的平衡。海平面也刚好在一级警戒线上下浮动,并没有像之前人们担心的那样淹没陆地。
同时很意外地,人类社会也没表现出来多少恐慌。向太空移民的计划在迟滞多年后重新启动,创造了无数个就业机会,事实证明危机会迫使人类的技术出现爆炸式的发展。近地轨道空间站,航天母舰,这些以前只在科幻小说中看到过的东西,一样样地出现在新闻报道中。
我想,是大地之母盖亚以温柔的方式敦促人类:是时候离开了。也许在人类飞速发展的几千年里,她付出了太多,也太累,是时候好好休息了。
澳大利亚成为第一块被放弃的大陆。太空移民的进程飞快,仅仅几十年内,地球人口的百分之十五就搬迁到了空间站和月球基地上,更多的行星基地也在建设中。
我想,不知道最后一批居住在地球上的人会是怎么生活的呢?
虽然气候是在温和地变化着,但也是在不断地变冷。冰川扩展,而笼罩全球的云层也在不断倾泻雨滴,这样下来,最终地球会变成一片冰封的冻土。我想起很多年前读研究生的时候做的课题,数亿年前被称之为“雪球事件”的大陆冰封事件,还有之后的超大陆裂解以及新一轮的生物繁盛。
那个时候,还会有人在地球上吗?他们还能坚持到地球再度繁盛的时节吗?
我在头脑里勾勒出一个小镇。地球上最后一个小镇,被层层冰雪环绕着,虽然也有春夏秋冬四季,但是温煦的阳光并不足以融化坚冰,当然,气温也不会低寒到零下……人们在冬天穿着厚厚的毛衣,在小镇路上彼此走过,微笑着打着招呼在空中凝成冷气……春天,小镇上也是世界上唯一一条河流消融解冻,人们摘下河岸边的野花做成花环放入水中,望着它们流出小镇,流向冰雪覆盖的世界……
对了,如果只是人类未免太过孤单,还应该有一种动物的陪伴。某种野兽。不对,应该是和人类亲善的兽。它们能比人类适应更低的温度,所以更喜欢在小镇外面游荡,但是到了冬天,极寒的气温也会迫使它们回到小镇,和仅存的人类度过一段静谧的时光。
我想,这是一粒种子。就像很久很久以前看过的一本叫《基地》的科幻小说一样,在萧条的覆灭期,我们应当保留一粒生命和文明的种子。这样,当气温再度回暖,海水重又拍打海岸的时候,地球上最后一个小镇的人们打开尘封已久的铁门,散布着山花和云雀,晨风和暮光,而兽们则欢快地奔向解冻的冰封河流和湖泊,欢快地鸣叫着啜取潺潺的流水……而大地也在此刻开始律动,苏醒的盖亚开始重新一轮的生机活力……
我是否想的太远?望着一艘又一艘航天母舰飘飞着贯入阴云密布的天空,我不禁自嘲。
6.おいで あったかな空だよ【这里是一片温暖的天空】
看门老人在窗前眺望着什么。我则叩住一枚士兵在棋盘上轻轻敲击,然而心思却完全不在棋盘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个旅人给我带来的不安非但没有消除,而且还在渐渐增长。他和兽很打的来,似乎原本就是兽群的一员;他详细观察了每一种花草和树木,用特制的容器采集它们的种子和孢粉,他跟每一个镇上的居民交谈,反复问他们想不想知道外面的世界……
“你听过最近突然流行起来的那个故事吗?”看门老人重又回到棋盘前坐下,问我。
“你是说……报春精莉莉怀特?”
“是啊。”看门老人摇了摇头:“莉莉怀特,真是幼稚的名字……我记得我小时候好像听说过一个类似的童话,那时候冬天还不像现在这么长……”
迎接春天到来的妖精,莉莉怀特。据说她长着一堆透明的翅膀,会挨家挨户地敲门报道春天的到来,然后消失在山野之中。
“人们不应该对春天有所期待。”我说,“小镇正在变得越来越冷,很快就要连四季都没有了。”
“那么,你们这个小镇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惊讶地站起身来,膝盖碰到棋盘的一角,撞翻了它。圆圆的棋子四散滚落,而不知何时矗立在敞开门口的旅人弯下腰,捡起了一枚。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雪已经停了。空气似乎也没有以前那么寒冷了。
“你是谁?难道说……莉莉怀特?”
“我有很多个名字,”旅人宽容地笑了笑,摘下了一直笼罩着脸部的头罩。
“有人叫我Terra,有人叫我盘古,还有人叫我……Gaia。”
小镇渐渐被明亮的光芒笼罩起来,兽们开始集体鸣叫,声音恢弘如若合唱。
“打开大门吧!”旅人说道,拉起我们的手走到屋外:“看!最长的冬天已经过去,四季正在恢复它的节律。小镇正在醒来。我想,你们人类的心灵也已经被冰封的够久了吧!”
高耸的围墙开始坍塌,爬山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外蔓延。天空中传来了久违的云雀声响,而我也终于回想起了久已遗忘的过去。
已经过了多少年呢。地球上最后的城镇始终未被放弃,而冰川也默契地推进到足够远的距离就停止了蔓延,留下这个在太空中微微可见的绿色斑点。而实现了永生的人类,尽管大部分早已放弃地球远航星间,仍然有最后一批不愿意离开的人们自愿居留了下来,看守着人类最后的纪念物。为了生活不至于单调,所有人最终都同意了隔一段时间清洗记忆,作为单纯的居民一直生活在小镇里。
我终于能够完全回忆起那首歌曲了:
一阵清风吹起
邀领我去到
一场芳华绚烂的盛宴里
紧随着染为茜红的夕阳
夜晚又奏响降临的乐章
轻轻地笼罩在
这一片霞霭飘舞的幻想
报春精飞过古旧的神社
又带来新一季春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