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安宁呆坐在床边,感觉整个人是空空的,不知道在哪,不知道该做什么。又是一个无聊的周末。

她的眼睛漫无目的的在房间里游荡,在照片墙上顿了顿。墙上挂满了她从小到大各个阶段的照片,小学毕业照,中学的,高中的,大学的,刚参加工作的,全都规规矩矩的躺在框子里,好像这些照片将她的人生分割成不同的小方块,将来还会有更多的方块,结婚照,孩子满月照,孩子的小学毕业照......直到最后一个装着她黑白照片的框。她像跳格子一样,每隔几年,就从一个格子跳到另一个。

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安宁从小就是个内向的女孩,算不上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中上,相貌平平,淹没在宽大的校服中,成绩不会让老师惊喜,也不会拉班级后腿,普通到老师都懒得管。大学毕业后,她和小时候一样,听从父母的话回到家乡的小县城成了一名公务员。她的父母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一直在告诉她女孩子要安稳,她也确实如此,从幼儿园开始一路到工作,中规中矩,从未做过什么“越距”的事情,有个什么词来着,对,乖乖女。

安宁死死盯着那些照片,好像要把它们盯出个洞来。明天,她将再次穿上那身套装,去班上处理差不多的业务,中午点一份每天几乎同样的外卖,下班回家同样没人约会,吃过晚饭瘫在沙发上刷手机,然后昏昏睡去,等着下一个同样的明天。

安宁突然觉得照片里的人笑得那么狰狞,好像要把她拉进它们的框子里。她猛地站起来,也许太过用力,她有些眩晕,她想要做些什么来摆脱那些恐怖的照片。可是她越想躲开那些狰狞的笑脸,就越觉得胸闷,这个四四方方的小房间,像一个笼子把她困在了里面。安宁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好像不用力就要被淹没的这狭小的空间里,这该死的房间。她的眼睛撇过上班的制服,它笔挺的挂在门后,像一身囚服,假使不出什么差错,她将一辈子穿着它。

不要再呆在这该死的房间,随便去哪都好,安宁这样告诉自己。当她马上要套进那件常穿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时,变了主意。她快速掀开床板,从里面掏出一件印着艳丽玫瑰的吊带短裙,那是大学时室友怂恿她买的,即使她从未穿过。接着,她在桌子最底层的抽屉里找到了双十一店家赠送的红色指甲油,虽然它一度被安宁认为是“不良妇女才会涂的颜色”。为了让指甲迅速变干,安宁张牙舞爪的在房间里走动,好像在对墙上的照片宣战。

收拾妥当,安宁没有照镜子,逃跑似的冲出了四四方方的房间。

02

一出门,一阵风钻进了衣服里,奇怪,明明是夏天,为什么这么冷,安宁小小的打了一个寒颤,习惯性的想拢一拢衣领,才想起穿的并不是那件衬衫。不知在急些什么,她在最近的站点上了最先来的一辆公交车,虽然不知道去哪。

车上人很多,安宁被挤在沙丁鱼罐头一般的车厢里,勉强扶稳站好,她看到了车窗中的自己:深V领的吊带裙却搭了运动鞋,头发因为仓促而略显凌乱,脂粉未施的脸上带着一双麻木无神的眼睛,像一条比目鱼。安宁突然对窗子里的人无比陌生,甚至有些恐惧。裸露着的肌肤让她没有安全感,好像整个车厢的人都在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像围观一个怪物。挤在左边的大叔有些不怀好意的在她胸口瞄来瞄去;右边的大妈一脸嫌弃的想要离她远一点,仿佛她身上带着致命的病毒;稍远一点的两个中学生小声说笑,少年人独有的光芒刺得她睁不开眼,车上的一切让她不自在。她有些惶恐的缩了缩脖子,熟悉的窒息感再次袭来,伴随着不安全感。

车子开到了终点,临近郊区一座几乎荒废的工厂。安宁茫然的下了车,呆呆的站着,周围只有几个工人,没有人注意到她。安宁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可到底该怎么走,该干什么。天开始阴下来,厚重的云层几乎将她压倒,紧接而来的大雨把她淋了个彻底。安宁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号泣,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想把心中积攒的东西掏干净。大雨,眼泪,安宁,三者层层重叠,像在雨中作了一幅画。

03

雨停了,寒冷和疲惫裹挟着安宁。她竟然有点想家。落汤鸡一般挤上回家的车,木偶一样迈进电梯,心里却有点急着回到牢笼似得小屋。

回来了。

安宁没有换掉衣服,双手抱膝坐在床上,环顾着墙上的照片,小学毕业照,中学的,高中的,大学的,刚参加工作的,全都规规矩矩的躺在框子里,将来还会有更多的方块,结婚照,孩子满月照,孩子的小学毕业照......直到最后一个装着她黑白照片的框。

她想躲过框中人嘲笑般的笑容,将头埋在膝盖里,这一次,是无声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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