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拜师与招魂
苍老的声音在这黄泉路上回荡，嘶哑中却有几分熟悉的感觉。陈渊一惊，仔细一想立刻激动起来：“李老？！”
在自己的村子里，李老是唯一的一名修者。
李老本名李崇明，年轻时偶得一本低阶功法而成为修者，自知自身资质并不行，便安居故村，威慑附近的匪盗。因此，在陈渊心中，李老已是守护者的形象。
在这种地方见到李老，陈渊是又悲又喜。一方面喜是在这鬼地方有个熟人照应，一方面为李老的离世而悲哀。
“李老，您怎么在这？我们村……”
李老并未搭话，仔细打量一下陈渊，终于回想起记忆里那个熟悉的身影。
“原来是陈小子啊，唉，造孽啊，那帮强盗！只恨老身无力！”
陈渊一听便明白了，心中一痛，抬头望天，入眼却是苍黄茫茫的一片。
“原本我们修行中人不信鬼神，如今在这黄泉路，也不得不信。”
“我怎么在这？老朽尚留有几年阳寿，但像我们这种孤魂野鬼，没有冥币，是无法进入酆都城的。那里是阴魂的聚集地。”
听着李老的话，陈渊平复下心情，心中涌上一股悲哀：难道自己“余生”都要在这黄泉路上游荡了吗？未知的命运让他感受到无力与苦涩。
兴许是在这死寂的黄泉路上待太久了，李老仍在滔滔不绝：
“陈小子，当心了，这黄泉路上有许多生前受断肢砍头之刑而死的恶鬼，他们凶残无比，游荡在黄泉路上，专寻你这种四肢健全的阴魂，截肢接上。”
“你不如和老头我做个伴，一起在去其它地方逛逛。”
“那自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将悲痛藏于心底，陈渊点点头。
此时，陈渊才能好好打量这个陌生的世界。如果李老说的没错，那么自己以后或许要在这，如孤魂野鬼般游荡几十年，直到阳寿尽被阴兵押入十殿阎罗。
自己本来就是孤魂野鬼啊……
只是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跟在李老后面，陈渊的拳头紧了又松。
两人顺着这条通往九幽的黄泉一路向前走着，路上陈渊见到了或断了四肢、或无头的阴魂；也看见青面披甲的阴兵捉拿阴魂，送入阎罗十殿进行审判再转世；最令其震撼的是一个强大的修者怒吼反抗阴兵。
通过闲聊，陈渊了解到，原来，整个阴间由地府管辖，管理者并不是民间传说中的阎王，而是十殿阎罗负责审理、惩罚鬼。再就是十大鬼帅。酆都城则是一个阳寿未尽的鬼魂们聚集之所，就如阳世的皇都、重城，拥有冥币的鬼魂们纵情声色，歌舞享乐。只不过管理者是阴间罗刹。
陈渊沉思着，李老忽道：
“陈小子，看见没，那是冥印。”
李老指着那被阴兵押着的阴魂，只见裸露的手臂上，扭曲的符文像是从皮肉中透出，刻骨鲜明。
“阴兵就是凭借这个来寻找游荡在黄泉路上的阴魂，而一些鬼也可以凭此进入酆都城，类似于阳间的户籍，但作用可比这多得多。”
冥印吗…
陈渊立刻拉开左手的衣袖，一个类似的符文赫然可见。
“如果冥印消失，阴兵…是不是就管不了我们了？”
陈渊凝视着符文，突然问。
“既然黄泉路连接着阴阳两界，那…我们应该能…回去！”
“李老，您是修者，请您传我修行之术！我…需要力量！”
陈渊忽的跪地，向李老猛磕三个头。
一路走一路看，陈渊已经明白，无论身处何地何种身份，只有力量，才是唯一！
在阳世，为何林家如此猖狂？只因有一个强大的修者！为何一些强大的修者敢反抗阴兵鬼将？因为他们拥有力量！酆都城里如此，鬼界如此，人世间亦如此。
拥有力量的修者甚至反抗天道，逆天而行，比肩不朽！
尽管此时少年只理解了“力量”的字面含义，但追求它的决心已经无比坚定。
“这…陈小子，你不用这样。”
李老一惊，旋即一叹，
“若是咱们还在世，你这一跪，我指不定就收你为徒。可是，这是在阴间啊。你不懂修行，没有灵气，是无法修炼。”
“即使是炼魂炼神之法，也毫无作用。”
“但这是黄泉路啊，阴阳两界交界处！”
少年不甘的声音低沉，意志坚定。
阴阳两界交界处！
一句话，却在李老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没错啊，阴阳两界交界处，只要还是阳界，总有一点灵气的。若是自己天赋好点，感应灵气的浓度，往浓度高的地方走，说不定会还阳？！
李老年轻时并未加入门派，乃一介散修。无论是炼神还是修灵、血炼、体修、符阵皆有所涉猎，功法收藏与所学都博杂无比。
此时这个猜想让李老呆立在原地，怔怔出神。
“李老？”
跪在地上的陈渊心中忐忑，见李老久无动静，轻轻呼唤了一声。
“嗯？”
涣散的目光聚焦，李老轻哼，忽的哈哈大笑：
“陈小子，你倒点醒了我！”
陈渊抬起头，一脸迷惑。
“我们修行中人逆天而行，与天争，夺天地之灵气，成就自我不朽。所以灵气是根本。你那句话启发了我，黄泉路是连通阴阳两界的啊，只要感应到一点灵气，然后往灵气浓度高的地方走，说不定便能还阳！”
还阳！
陈渊心中一动，但立马腆着脸道：“那李老…师傅！那能不能教我些灵诀啥之类的啊，弟子必定虚心学习，不负所望！”
“你这小子！”
李老无奈笑道，看着陈渊热切的眼睛，接着踏步一指点在少年额头上：
“呃！”
陈渊瞪大双眼，感觉脑中一下被塞进了诸多庞大博杂的信息，有法诀、炼神之法等还有李老年轻时所见所闻、奇闻异事。
看着立即盘下腿接受消化这些信息的陈渊，李老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温情但接着又是如刀锋般的冷冽。
赤匪……
血与火的废墟过了一年仍历历在目，只恨自己老迈乏力，这是李老心中永远的遗憾。
一直在这黄泉路上游荡，其实他也在寻找着村中众人，好扶照一二，却一直没找到。直到遇见陈渊。
自己心中怎会毫无遗憾？就这样甘心死去？
“呼。”
良久，陈渊起身，呼出一口气。
“感觉怎么样？”
“这种稍稍掌握了一点命运的感觉，不错！”
少年握拳扬声。
唉，年轻人自信的神情真是令人羡慕。
李老赞许地点点头，接着又是一脸严肃：
“记住，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每日之功不可懈怠。而且，所学不可太过博杂，否则无法专精，难以有所成就。除了维持生计的本领需要好好磨练，攻击手段也得勤练……”
“可是师傅，”
虽然师傅你说的没错，但眼下有个最现实的问题啊…我不是因为您喋喋不休而打断的…
陈渊眨巴着眼睛。
“这里还没有那么浓的灵气啊！”
声音戛然而止。
师徒两人对视，忽的一起哈哈大笑。
这是两人在这鬼地方，第一次如此释怀地哈哈大笑。
“咯啦”
脚踩在碎石之上，漫天的风尘黄沙刺激得二人用手掩住了双眼。
师徒二人已向着偏离黄泉路的方向连续走了三天，不吃不喝，不觉不眠并未有什么影响，这大概是阴魂之体的好处。
越偏离黄泉路，漫天的黄沙便越肆意飞舞，越来越多，时停时起。
一路走一路作标记，方向才未偏移。
“师傅，我们要不先停下等风沙停了再走吧。”
陈渊喘气说道。
“再走一会，前方有片石林，可以进去避避。”
李老半阖的双眼睁开，手指前方。
“前方？行！”
陈渊咬咬牙。
就在此时，黄沙渐停，视野渐渐清晰，像是抽丝剥茧般视野逐渐扩大，陈渊将前方的石林收入眼中，露出震撼之色：
百丈高的石柱高耸入天空积淤的漫漫黄沙之中，刀削的截面与缺口，不知吹了多少万年的凛风带着沙摩挲着它们，至今仍挺着野兽遍体鳞伤的身体带着不屈的意志支撑天地。
“奇怪，这种灵魂波动……”
就在陈渊震撼时，李老在一旁喃喃。
“陈小子，进去看看。”
说罢，李老先行而出。
“哎，等我啊师傅。”
会过神来，陈渊紧跟上。
绕过几根石柱，二人再次被震撼：
渊！
无比延长又无比巨大、无比宽阔的渊，像是这片土地最大的伤口。
众多石柱立在边缘，像是守护，像是凝望。
殿堂
盘坐于地黑衣人猛地睁眼：
“感应到一个阴魂！绿品…嗯，还有个白品的。”
“绿品？对于初学者，勉强能用。”
一旁，黑衣老人沙哑的声音慢条斯理道。
“自己尝试收服吧。”
旷古、荒凉的气息扑面，而无形的波动，也在弥漫。
“嗯？”
神魂更强的李老瞬间察觉。
在这未知的地方，一点变故便让老练的李老感觉不妙，当下拉着走神的陈渊后退。
“师傅？”
“走！”
手臂一动，李老吐气开声，
“去！”
便将陈渊甩向了石林外。旋即转身，双手快速结出一个简单的手印，双眼半阖，散发微微光泽的灵体忽的一暗，额头前一枚漆黑的针浮现。
“魂针！”
凌厉的目光随着抬起的眼皮射出，李老手指一点，魂针立即以螺旋方式刺向某处虚空。
“哼！”
隐隐一声冷哼在李老脑中响起。
“咔啦”
铁链抖动的声音，那处虚空扭曲成一个小漩涡，漆黑的铁链四射飞出，如阴毒的大蟒，蓄势抽向李老。
“叮！”
魂针被抽中顿时粉碎。
一股意志疯狂地侵入：
“服从，否则，死！”
脑海内一片翻涌，剧痛中，李老意识再次发力。
“嗤”
一团无形的火苗在其脑海中燃烧起，李老脸庞肃穆，再次结动手印。
“嗯？精神之火？身前是炼器师？呵，不入流！”
铁链再次如蛇蟒般延伸，一股尖锥般的灵魂力冲击着李老。
内外夹击。
“砰”
被甩出去得的陈渊砸在地面上，目睹这些，心神剧荡。
“师傅，你怎么了？！”
爬起来，陈渊一脸焦急。
现在的自己是多么无力，面对这些未知，就连挑战的勇气也没有。弱小，就像这般如蝼蚁匍匐。
依然是这般相似啊，自己姐姐被林家那些混蛋掳走时与现在师傅遇危。
“不！”
陈渊大吼一声，双手结印，灵体一暗。
魂针！
只不过更加虚幻！
陈渊紧抿嘴唇，手指一点：
“去！”
虚幻的魂针飞行速度更加缓慢，点在铁链上。
铁链一阵抖动，很快稳定。
被铁链捆住的李老露出一抹笑意。
怎么以前没发现这小子在炼神这方面天赋挺高呢……呵呵。
未知的神秘意志察觉到有人干预，冲击更加凶猛。
还好自己所有的已经传承给他了……
火苗被淹没、熄灭，李老一脸安详。
滋滋
李老身上冒出一阵雾气。
“是招魂仪式……”
“咔啦”
铁链移动，李老消失不见，只留余音回荡。
“师傅！”
陈渊悲呼。
那个和蔼可亲的老人再也见不到了，黄泉之下，为何不得安息？
前路漫漫，陈渊痛哭在这风沙中。
大殿内，黑衣人睁开双眼，虚幻的鬼影在其身后若隐若现。
“你是第一个成功的。”
黑衣老人扫了扫殿内其他人，语气中蕴含一丝淡淡的赞赏。
黑衣人身躯一震。
“开始降灵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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