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特（二）

他在婚纱店的橱窗里已经站了许多年，见证了无数情侣的幸福时刻。这一天，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来到了店里，她独自一人来的。

他瞅着她的模样，心想：这么小的孩子都要结婚了吗？

小女孩畏畏缩缩地迈进店里，眼神里有些胆怯，她故意提高音调对老板说道：“老板，我想租一件婚纱，和一件男式西服。”

老板抬了抬掉到鼻梁上的眼镜，盯着她说：“你自己穿吗？”

小女孩立即摇头，说：“不是……是我爷爷奶奶，他们腿脚不好，所以我来帮他们租。”

老板问：“有尺寸吗？”

“有的。”

小女孩掏出了一张写有尺寸的纸递给老板。老板起身给小女孩选好了衣服，打包交给了她。小女孩开心地走了，他心想：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第二天，小女孩又来了，不过这次她把爷爷奶奶也一起带了过来。

小女孩搀扶着爷爷奶奶走进来，她手里提着那两袋衣服，小心地将它们放到老板桌子上，说：“不好意思呀，老板……我爷爷不喜欢这套衣服，他非要自己来选。”

老板笑笑说：“没事，选吧。”

老板起身，从衣架上取下另一套西服，走到老爷爷面前问：“大爷，这件喜欢不？”

老爷爷突然打了一下西服，嘴里骂骂咧咧：“不要，不要，难看，难看死了！”

老板说：“大爷，这件适合您老的年纪呢。”

老爷爷噘起嘴说：“太老气了！我二十岁的小伙子怎么能穿这种呢！”

旁边的老奶奶忍不住说：“哎，老头子，你就将就将就嘛。”

老爷爷瞪了老奶奶一眼，脸都快胀红了，说：“谁是老头子？你个老太婆骂谁呢？你是谁呀，管这么多！”

小女孩尴尬地冲老板笑笑，走近他身边，小声说：“不好意思，我爷爷得了阿兹海默症，就是老年痴呆……他不认识奶奶，也不认识我了……”她说着便低下头，声音弱了下去。

突然，老爷爷望见了他身上穿的那件西服，指着道：“我要那件，我要那件，那件那件……”

众人都朝橱窗里的他望去，他身上那件深蓝色西服，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老板想了想，又咬咬牙说：“好吧，本来那件衣服不对外出租的，看在小姑娘一片孝心的份儿上，就租给你们吧。”

“谢谢老板！”小女孩开心地挽着爷爷的胳膊笑了。

爷爷紧张地扒拉着小女孩的手，说：“你干嘛呢？男女授受不亲呵！”

“奶奶，既然你也来了，就再试试婚纱吧。”

老奶奶满口答应着，脸上也漾起幸福的笑容。一会儿后，老两口都穿上了自己喜欢的服装，在镜子前摆动着身姿。他现在虽然光着身子，但心里越来越火热，他不由得朝玻璃橱窗上他们的倒影，投去羡慕的目光。

那天后，过了半个月小女孩才来还衣服。这次她一个人来的，却是满脸愁容，稚嫩的脸上还有清晰的泪痕。

老板看着她的样子问：“怎么了？爷爷奶奶没来吗？”

老板一问，小女孩“哇”地就哭了出来，呜呜咽咽地说：“爷爷他……拍完婚纱照不久……就去世了……”

见小女孩哭，老板也慌了，安慰道：“孩子，别哭，别哭……你爷爷会在天上保佑你的，他很可爱。”

小女孩渐渐止住了哭，破涕为笑说：“是的，爷爷很可爱，他临终时终于想起了奶奶，喊出了她的名字。”

小女孩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他，不由自主走到他面前，望了望他冷峻的面庞，说：“谢谢你把你的衣服借给我爷爷，让你光着身子这么久，嘿嘿……”

一缕阳光落在他身上，小女孩最后的笑容时时在他脑海里回荡，此刻他的心里很暖，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