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是浙江绍兴人,属猴,1920年腊月初八生,奶奶说男人生日占着八字有福气,的确,爷爷这一辈子真的是个有福气的人呢。
爷爷小时候,家庭算是比较富庶,还有佣人,听说在上小学的时候,佣人都还给他喂饭吃。
后来遇到奶奶,一辈子也没做过饭,在我的记忆里,算不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也差不离儿。
在我小的时候,爷爷跟我说,我们家是有家谱的,我们属于谢安的那一支,对,就是那个“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里的谢安。
每每跟别人提起这个,总是会有点沾亲带故的虚荣感。很多见过我跟爷爷的人,都会说我跟爷爷长的特像。
事实上,我跟爸爸妈妈确实不大像,长相随爷爷,虽然是在西北出生,在西北成长,但很多人都说我像南方人。
就是这样一种神奇的血亲关系,让我们之间有着他人无法体会的挚爱情感。
在谢家,我是长孙女,爷爷很开明,从来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也没有偏爱小孙子的特质,我是他一手带大的。
他很爱我,我的脸上要是仔细看会发现有一条划痕,妈妈说是小时候爷爷给我喂完饭擦嘴时手绢上的干米粒儿划的,一直伴随我至今。
奇怪的是,我从来都没觉得这道划痕不美丽,反而我好珍惜,一想到爷爷给我的划痕可以伴随我一生,就会好感动,好像我们从来都没有分开过一样。
在我很小的时候,爷爷每天都会带我去金鱼公园看猴子,那时的金鱼公园还没有现在的动物园,只有很大的一笼猴子,里面有大猴子、小猴子、猴妈妈、猴爸爸。旁边还有很大一笼鸟。
每天都会去,爷爷也不牵着,背着手走在前面,小小胖胖的我就跟在后面。看完猴子,就会在公园里摘槐花、枸杞带回家。
爷爷热爱运动,是冰刀运动员,曾经代表兰州市去长春参加过比赛,家里有很多爷爷训练的照片,记忆最深的就是他们训练时做老鹰抓小鸡游戏的照片。
记得某年冬天,金鱼公园湖面结冰的时候,爷爷还去冰面上滑过一次,当时我就站在湖边一直看着他,眼神从未离开,姿势很优美,滑行很顺畅,真的很帅。
爷爷很爱看书,很爱学习,他收藏了好多书,记得有一年过生日,他送了一套三国演义的连环画,一盒子里面真的有好多本,可是都没有好好的看完。
再长大一点,大概是上初中了,妈妈让爷爷监督我背诗词,他就自己在纸上写了好多首诗词,一张纸一首,字迹很工整,还跟我说李白的诗没有白居易写得好。
后来我念高中,爷爷每天都会看百家讲坛,我也每天跟着他看,那时候才知道了易中天、刘心武、阎崇年这些人。
再后来,爸爸说给爷爷买个电脑吧,爷爷说他也不会用呀,爸爸说只要会拼音就行,爷爷居然真的买了一幅拼音字母表挂在墙上学习,不过后来电脑也没买成,拼音字母表就一直留在了墙上。
记得那年贪玩高考失利,大学没考上,妈妈各种责怪,怪我不努力,贪玩等等,我却没有任何感觉。
爷爷从来没怪过我,只跟我说了四个字:好好反省。一句话就让我羞愧不已,并开始认真努力。
再长大一点,恋爱失败太难过没忍住,当着他的面掉眼泪了,那时他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年。
当时他很淡定的问我为什么哭,问了好几次我都不肯说,他摸着我的头说,不要哭,哭没有用,遇到困难要好好想想,怎么样要让自己下一步走的更好。
当时我哭得更凶了,不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而是一个将近96岁的老人跟你讲这些话的时候,让你觉得弥足珍贵。
爷爷一辈子爱集邮,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希望我将来能继承他的衣钵;他一辈子爱养生,他希望我将来能当一名营养学家,他总是希望我能承载他的梦想。
他很爱我,糊涂的时候总是在问:晶晶呢?晶晶回来了没有?一直都忘不掉那个拥抱,那次真的好久没回家了,一走进他的房间,我说爷爷,我回来了。
他一看到是我,立马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拍着我的背,开心地说:晶晶,你终于回来了。
爷爷去世的前一天,我正在武汉参加博士入学考试的面试,由于命运的曲折离奇,那张录取通知书在离我只有一根头发丝的距离时失之交臂。
那一晚彻夜未眠,一种复杂的心情,感觉难过到不行,感觉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心情差到了极点。
第二天晚上11点爸爸打电话说,你快点回来,爷爷不行了。
当时仿佛头被狠狠的敲了一记,整个人都懵了。立刻买了第二天早上的机票,当时想不管多贵,我都必须回去。
坐在机场大巴上,车正好开到黄鹤楼景点,看到黄鹤楼三个字时,整个人完全失控,顿时泪如雨下,哭到不行。
突然间意识到,我们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在那一瞬间,感觉考博失利这些事情真的没关系了,我深深地体会到,在这世间,除了生死,无大事。
我们就真的这样分开了,送你的时候,你的照片是我抱的,出殡前一晚,我给你印了很多钱,爱打麻将就拿去打,想要花钱就好好花,不要舍不得这舍不得那。
人生中有26年都有你陪伴,这已让我感激不已。
以前你就说过,等你走了,不要难过,只要我经常去陪你聊聊天就好了。由于工作在外,都没有好好去陪过你,希望你不要怪我。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间你走了将近半年时间。你走之后,我比以前更坚强,因为没有比失去你更难以面对的事情了。
我很想念你,我也会好好生活。
一眼万年,仿佛你一直都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