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了8

进退维谷。

薛之谦心如明镜照物,自知鬼子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威逼利诱摆在眼前,前车之鉴横亘于脑后。他所需要的,是倥偬荏苒的时间,是稍纵即逝的机会,是快如疾风闪电的速度。可现实无法满足天时地利刹那间的交汇,他唯一告别这个多事之地的办法就是铤而走险,完成他的任务然后毫不留恋的带着他的钱和他的命,逃之夭夭。

二楼的房间明显不是一个作案的好地点。走街串巷佯装闲逛的观察中他找寻着退路,谋策着时间。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挑了一个最危险也最安全的地方。那个大庭广众众目睽睽注视下的,舞台。

飘逸宽荡的水袖下隐匿着形影不离的朋友,生死契阔的挚爱,那是他的命。冰冷的金属紧握在手里的安全感,它永远不会将他抛弃。可以依赖的信任,是一把枪对于他的主人最大的意义。

勃朗宁 FN 1910,7.65mm口径,全长153mm。玲珑小巧躺在手心甚至不足一掌长。同时后座力小为精确度提供了强有力的保证。整27个零件的组成与一只Zippo打火机的构造数量无异,极为精简。最重要的也是攸关性命的一点,安全。除了握把保险和空弹夹保险以外,此枪还有手动保险,不到位保险。无论是别于腰侧还是卡于靴口都极难走火,对于薛之谦这种习惯性和枪械融为一体的亡命之徒再合适不过。

一枪二马三花口,四蛇五狗张嘴蹬。饶是优点无数,他的这把在勃朗宁的枪械排位中只能排第三。就是人们常称的花口撸子。顾名思义,枪筒口部的前缘上有一圈滚花的工艺,纯圆的看上去就像一朵向日葵。说来可笑,设计者多此一举的唯一目的,仅仅是便于拆卸过程中旋转枪口套时防止打滑。虽然没有马牌撸子威力巨大但是性能和枪牌撸子相比确是不相上下,只是因为体态过于娇小柔秀而饱受歧视。薛之谦不服,他一次次用实际证明了这把枪中之花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铲除异己。冷冷的金属不见太阳,却似要燃起火般炽烈又淡漠。这是他最喜欢的一把枪,即使它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那些莽夫一面挥动着笨重的枪支一面嘲笑着花口长得像仿真玩具,更有甚者戏谑地调侃说这枪只有娘儿们才会用,名副其实的,娘娘枪。

兰花指捻红尘似水,三尺红台万事入歌吹。今天的唱段是出悲剧——《梁祝》,横竖都是送张伟上路的哀曲。索性他就唱得认真了些。从初逢的学堂相识唱到离别的十八相送,从英台闺思抗婚唱到梁祝化蝶翩跹。唱出了英台男装时的潇洒倜傥翩翩风姿,也唱出了女儿似水柔情动人楚楚和不屈顽抗的歇斯底里。这次的声腔极其庄重肃穆,深沉凝远,诀别的哀转凄绝让人遗忘了起初的欢快明朗。音尘绝。年年柳色,灞陵伤别。唱到后来竟匿了几分不舍在里面,揉在戏里千回百转的。可是时间不允许他细思量。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一枪瞄准那个人,在心脏和眉间二者做个抉择。

对面的傻子看得有点痴。春恋柳妩媚蝶恋花香味终相会,台上的人唱得哀怨台下的人觉得无谓。在张伟眼里这如同童话故事般生怼上去的结局特别梦幻,肥皂泡沫儿赛的一戳就碎但有时也心甘情愿地骗自己,扑啦扑啦飞到天涯海角,一生一对。算不得悲剧。

最后一段,梁祝出场,当画外合响起“生不同寝死同穴”的念白,利落转身。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物件。凝眸的焦点蛊惑着你举头,满弹的枪匣只待我扣手。砰地一声骨碎继而是慌乱中失措的乱叫。在保镖的枪弹接踵而至的前一秒,狠狠地踏一下经过改装的那块板遁至一楼。一层楼的高度不矮虽然他也没多高。廉颇老矣,饭还是要吃的。刀尖上跳舞,都是命换来的富贵。

张伟的贴身保镖多在二楼,一楼几个守门人也都潜伏在正门和后门。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厨房里侧还有个不起眼的为方便运送新鲜蔬果,倒泔水而设的偏僻小门。从一楼台底奔赴厨房,在无边的夜色掩护下隐没在胡同巷口。随意地一扬手将戏服丢弃在某街转角的垃圾桶,从此再无莘言一号人。真是一场完美的谋杀。

这仅仅是计划,而计划是用来生变的。当画外音响起将要转身的一刹,一个人神色慌张的跑了进来,好死不死地把张伟挡了个严实。他认得那是张伟的保镖,只见那人和张伟窃窃私语了几句,喁喁哝哝地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的目标用虎口狠狠地擦了一下鼻翼,眉头一皱匆匆离席。薛之谦没有轻举妄动,这不是张伟一贯的作风。那个热衷艺术废寝忘食的二傻子断断不会在即将结束的高潮离场。他只得不动声色地继续。整齐的步伐踏地,那是军队编制该有的声音。然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厌恶可恨的脸。爱别离,怨憎会。怕什么来什么,他就差那么一丁点。

“莘先生几日不见依旧歌喉动听光彩照人啊。”一贯地笑里藏刀。“过奖。”回了一个敷衍。山田看他杳无兴致索性直奔主题:“上次说的事情您考虑得怎么样了。”薛之谦被山田突如其来的登门扰的心烦意乱,几分气愠地脱口而出:“鄙人最近戏多匆忙,您得事情还没得思量。”“那就劳烦您移驾宪兵队一趟了。”家常聊天般的语气内容却是十分的强硬胁迫。薛之谦本能地想拒绝,若是平时和鬼子走一趟还有几分回旋的余地。可今天不能,因为袖口里的那把枪。况且鬼子生强的态度明显不给他回去卸妆的机会。但在这里答应他,才是贻笑天下之大方。众目睽睽之下承认自己是个汉奸那还不如,让他去死。

他变了主意。鬼子离太近,既然躲不掉不如迎战。9点,11点,3点方向各两个鬼子。一枪打爆面前妖言惑众的鬼子狗头,抬手干掉那六个。接下来迎接身后各方位的枪支洗礼,在熟悉又无奈的苦痛里闭上双眼,再无归期。反正他心里的熊熊烈火也无处释放,莫名其妙的成全自己做个民族英雄说不定日后能成为说书唱戏里为人称道的对象。生得卑微,死的伟大。真是一个注定见不得太阳的人最后的荣光。 他从未如此后悔过他携的是一把勃朗宁,花口的子弹只有七发。倘若他拿的是一把20发军用毛瑟,还能多拖上几个鬼子陪他下地狱。这实在是,太遗憾了。

命运没来得及叫他感叹,假不正经的声音由远及近。他的目标迈着外八字以一种老大爷提笼架鸟般无所事事的表情缓缓踏来。“呦,这不三弦先生么?别来无恙啊。”山田定睛一看来者,阴阴的勾了一下嘴角。他等来了一条大鱼。“大少爷哪里的话,您不是一直居于病榻卧床不起嘛,怎么有兴致到此一游了。”张伟满不在乎地用手指了指自己,“我啊,垂死病重惊坐起,看看谁在嗅我蜜啊。”山田看看薛之谦又看了看张伟,提出了质疑:“这莘老板有通敌的嫌疑,大少爷应该不偏不倚而不是处处包庇吧?再说这烟花柳巷流连之地,怎么能说是您的蜜呢?”张伟嗤地笑了起来,大步流星地走到薛之谦面前一把搂上盈盈可握的楚腰。实在是太瘦了,咯得张伟心疼。面前骤然放大的一张脸,薛之谦心脏通通的。近距离接触的亲密感吓得他花容失色,自发的想要逃离。可是残存的理智和腰间紧握的那只手拒绝了他的撤退。唔……突如其来的一个吻。薛之谦惊悚般瞪大了风铃一般的眼睛,暴风雨携卷着绿茶的清新甘味袭来,洁白皓齿固若金汤城池的抵抗着陌生的入侵。这种过于亲热的恐惧感,还不如给他一枪来得痛快。最后还是失守了。张伟那损色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妖术,搂腰的手指重重地往某个点上一戳。呜……薛之谦整个人都是酥掉的,微微地张口正给了张伟趁虚而入的机会。唇齿与舌尖的交缠爱恋,吻到后来竟带着一丝绿茶回香的涩苦。薛之谦的脸涨得通红似要滴出血来,他快喘不上气了,恨恨地咬了张伟一口。茹毛饮血的铁锈味充斥唇间,离开的时候故意在他的上唇描摹地划了一下。张伟不拘小节地用袖口擦了了下染血的嘴角,“够证明吗?不够的话到屋里我俩给您演一出热乎的也不成啊。没看着我二姨太都发飙了,我这都成出血者了。”山田对于调侃并不生气,他如愿以偿的得以提出交换条件。

“百闻不如一见,大少爷果真风流不羁。只是这通敌之疑……”

“枪没有,多少钱。”

“一万如何?”

“成交。不过事先说好。有什么事找我,内人不便打搅。”

“一言为定。”

山田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一万大洋换成军备医药送到前线,他东亚共荣的梦想又能尽早实现了。况且薛之谦只是个幌子,逼张伟出了面一切问题都好办。

台下的观众被穷凶极恶的鬼子和突然公开的张伟惊走殆尽。唯有台上的两个人相对无言。呆了半晌,张伟开口:“姨太你脸上到底腻了多少油彩,亲了我一嘴粉味儿!”

Ps:

枪支,强吻,谋杀亲夫。

化蝶飞,出血者,娘娘枪。

这张写的我血脉酣畅的,

舒服舒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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