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ial Lawyer

周三的时候，我结束第一场关于老奶奶的庭审。坦率讲这是我到目前为止处理的最复杂的案子。我本来想要写一篇惊天地泣鬼神的文章来歌颂我在此次经历当中学到的东西、遇到的各种复杂情况和突发状况，但是在庭审的时候judge说所有的信息都是confidential，不能泄露，我就不敢也写出来东西来泄露案子怎样进行的呀，庭审怎样发展的呀。等等。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很多人产出一份文件都要标一个confidential在上面，因为真的是不可以让别人知道哇。

可是像我这种大嘴巴，居然要憋东西在肚子里面，我也是觉得哎哟怎么办的心情。我还要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如履薄冰地做出一个律师应有的职业道德的判断，来判断什么是可以写出来的，什么是不可以写出来的。写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脑袋晃了一个圆圈，并且决定把写这篇文章的时间也bill掉。因为我是真心真意在写总结。另外写的时候，还不知道我们是否赢了案子，大概再过一段时间，判决书才能够寄到。我虽然经历了庭审，但是也没有办法很自信地说，会赢。

第一个总结，是比较深入了解了一个美国的黑人家庭。我们代表的老奶奶，举着拐杖，走路蹒跚。她和她的孙女相差31岁。也就是说，两代人都是将近15岁的时候生了小孩。这个案件之中的小孩，也是自己妈妈大概在这个年纪的时候生下的。这个案子是关于虐待小孩的，而这所以这个案子会存在，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小孩没有从父母那里得到应该的照顾。这其实并不是一个罕见的现象。身处芝加哥郊区的黑人群体，本来也就不怎么上学，很早就沾染毒品，很早就生孩子，也很少见过所谓的豪华大厦。老奶奶孙女过来律所里面和我们谈话的时候，我推着她的轮椅走向会议室，刚好那一路都是落地窗可以按到河景，她便一直看着外面，一直“哇”地说话。老奶奶的三个女儿当中，有一个读到了博士，另外两个一个是过早生子的问题少女，另外一个有心智和生理上的残疾。结束第一天庭审的时候，老奶奶的孙女要从轮椅上面转移到车座位上面，她的腿没办法动弹，我就抱着她那两条很粗的腿让她转移到车子的座位上面。她每天抱着手机，也不工作，对于别人说的话也不置可否。我去老奶奶家的时候，她的房子很不错，确实比国内的贫苦人家的房子要好多了。有很大的电视，有车，有很大的床和沙发，还有盆栽和院子。可是她们对于生活就是这样的了这样的认知，也让我觉得有一点点可惜。

第二个总结，是自己工作方面。我第一次参与一个正式案件的庭审，怎么都会经验不足，会问很多问题。我律所里面有一个supervising partner，她对我很好，也很耐心地指导我所有的很笨的问题，给我解释什么可以，什么为什么不可以。可是我们的co-counsel，是一个稍微有一点strongly opinioned的女律师，人是很热心的，但是我们两边经常小吵架。partner和她争论，我在旁边听着，其实基本上就是对于证据是否有利的看法，确实没有必要吵起来，但是当大家都陷入情绪化的时候，这个界限就很难掌握；后来有几次是我单独和co-counsel去采证和准备庭审，有的时候我提出一个意见能被连珠炮一样地被否定回来。我后来就很知趣的也不怎么和她吵架。后来有一次我们采证一个学校的老师作为证人，只有我们两个和老师，以及学校的律师在电话上，我们庭审的对方律师不在。之后她说要弄一个stipulation让对方律师签字提交给法官。坦率说我觉得stipulation这个想法真是太蠢了。于是我就说我明白stipulation的weight很大，但是affidavit在这种情况下更make sense。结果我两就因为这件事情吵起来了。吵的我很不舒服，那一天也很沮丧。后来对方律师反对stipulation，但是对于affidavit就可以接受。第二天知道这个消息，既然在substance上面证明我是对的，我就做个好人主动给她道歉好了。

可是我心里面真的想要知道并且学习，如何和意见强势的人共处并且能够让自己的建议被合理地聆听或者采纳。因为如果我因为不想争执而让案子出问题，这不好；如果我争执了结果我们的关系出问题，这也不好；律师的关系出问题，也就一定会影响案子。所以其实一个战略就是，如果发现有这样强势或者非常相信自己是对的一定要说服别人但是自己不改变的同事，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和他再在一起工作。可是这又何必呢。这真是一道世界级的难题。还是我和朋友在参加志愿法律活动的时候比较有趣，因为这种场合大家的法律问题都不是我们擅长的领域，所以我们都没啥强烈意见，干瞪眼，哈哈。

第三个总结，就是在自己的presentation上。庭审结束之后，对方的律师问我是不是一个law student。我就在想，是不是我做质询的时候太过于生疏，让他有这种想法；又或者就是干脆举止幼稚。我刚进入律所的时候，确实也很怯，对于自己优秀的中式英语没有极大的自信心。所以庭审对我来说就是一个锻炼自信心的好机会。庭审结束之后去和partner汇报工作，也自信了很多。连我自己都可以感觉到，入职7个月以来在presentation方面的进步。指导我的这个案子的合伙人马上就要离职了。她说，在她走之前她要给所有的人打电话告诉他们我是一个多么awesome的associate。所以你给这样的合伙人打工就根本是开心自在甘为牛马好不好。因为她对待我的方式，让我也学会用同样的方式对待我的秘书，paralegal，还有别的给我们律师提供服务的staff，反正大家都在一起工作，干嘛不弄得有趣一些。

可是怯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一怯就容易碎嘴，反复说一样的话，显得没有自信。不怯时候说的话，就很掷地有声。有的时候一群人在一起讨论，说话的机会是要自己争取的。像我这种上法学院永远坐在离老师很远地方的学生，突然间要被推到前台来和别人争论讨论问题，就会露怯。而且我还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就是我和谁第一次见面如果怯，以后和她见面就还是怯；如果我和谁以一次见面很自信，我以后和她见面还是很自信。我在这一场庭审准备工作当中有的时候做一个搅屎棍子，就是因为怯了之后会说很多不经过脑子的话，嘴巴就像自来水龙头一样。可是自信地时候，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对自己说话的内容和方式都觉得很舒服。所以我现在如果被staff上一个案子的时候，硬撑着也要在第一次meeting的时候装出很自信地样子，这样日后再和colleague工作的时候，就自然延续地不露怯了。

哎呦就写到这儿吧。不能写confidential的信息让我的文思一下子枯竭了。

如花2017.3.24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