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云姐,是我大爷家的老大,我叫她大姐。
小时候,妈妈要上班,大姐哄过我一段时间。都说谁哄的孩子,跟谁最亲,的确是这样。
当我搜索记忆库,想要寻找有关大姐的记忆的时候,忽然发现,关于大姐的记忆,很多都跟吃有关。也许是因为大姐和我一样,都对吃有很浓厚的兴趣吧。
1. 三明治&达达香
对大姐的最初记忆,是她的一个白色长毛大衣。小时候,我体弱多病,是医院里知名的病号。只要有流行感冒,就能摊到我身上。冬天的风又硬又冷,大姐穿着白色长毛大衣,背着我去医院打吊针。那时,大姐还只是个小姑娘。
有一次,大姐去吉林了。傍晚的时候,她回来了,从兜里掏出一个三角形,用纸袋包着。她打开纸袋,把三角形递给我,告诉我说这是三明治,是吃的。外面是一层蛋卷,中间是冰淇淋,再一层蛋卷。三明治可真好吃呀!从那时起,我记住了三明治这个名字。
大姐嫁到了离家很远的山里,四大爷家、老姑家都在那里,他们住得很近。小学二年级,一天放学后,我和老叔家的小妹突发奇想,要去四大爷家,上山摘达达香(学名映山红)。当然,我还有一个小心眼,就是要去看看大姐。
那时正值春天,漫山漫海的达达香,映红了整片蓝天。摘一把达达香,回家插到瓶子里,能养上十几天,满屋子都是花的香气。去四大爷家的班车4点最后一班。要去坐车前,忽然想起没铅笔铅了,于是跑到综合商店买铅笔铅。结果,就在这时,班车来了,又走了。可已经有憧憬的我们怎么能放弃这个大胆的计划,于是我做出了个决定,走着去!
山路十八弯,但终归是一条大马路,总不至于走丢。我隐约中记得,上一个大坡,再下一个大坡,看到灯火辉煌的小村庄,那就是四大爷家了。于是,我们抱着作业本,开始了长途跋涉。刚开始,走得很起劲儿,有说有笑。然而我的体例终究不及小妹,走到一半的时候走不动了。小妹帮我拿着作业本,我们继续艰难地前行。
天黑了下来,我们终于到了。进了四娘家门,把四娘吓了一跳:“你俩自己来的?咋来的?”我俩说:“走着来的。”四娘吃惊地看着我们,不相信两个刚刚八九岁的孩子竟然就这么走来了。四娘家那天晚饭吃茄子酱。
我俩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饭,就去了离四娘家不远的大姐家。那天晚上,我们一边一个,大姐就那么搂着我们,给我们讲故事,哄我们睡觉。半夜,隐约听见老婶慌张的声音。
第二天才知道,家里找我们俩已经找翻了天,老婶连夜雇摩托车到山里找我们,没想到我们竟然在大姐家睡得香甜。
大姐说:“我没叫醒你们。他们知道你们在这,就放心了。今天我把你们送回家去,以后不许自己跑出来了,让大人担心。”
当然,达达香当然是没摘成的。回家后,为了躲避爸爸的一顿胖揍,我还特意晚上7点不到就躺在炕上装睡,结果真的睡着了。
第二天,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2. 荷包蛋&臭豆腐
大姐很爱吃,也很会做吃的。
每次回娘家,大姐都会给我们做荷包蛋。柴火放足,铁锅烧热,倒入油,油开后,沿着锅沿磕一个鸡蛋,鸡蛋顺着锅滑到了中央。蛋白部分很快就冒出了气泡,这时需要耐心等待,等蛋白凝固后,用铲子小心将鸡蛋翻到另一面,继续煎。这时倒入酱油、糖、醋,一阵奇香飘来。
大姐会把鸡蛋从中间折一下,就像荷包一样,我想,可能这就是荷包蛋的由来吧。
那时,鸡蛋都是自家养的鸡下的,颜色极黄。几只荷包蛋盛到盘子里,就是不可多得的一顿美味。大姐总说:“来,快,趁热吃,凉了就腥了。”于是拿起筷子,夹起一只荷包蛋,满口留香,闭上眼睛,真是一阵满足。
后来自己也做过好多次荷包蛋,但总是找不到当年大姐做的那个味道。
大姐还很喜欢吃咸菜,桔梗、樱子菜、小辣椒、小土豆、疙瘩、香菜,大娘的家饭桌上餐餐少不了咸菜的身影。还有一种比较霸道,那就是臭豆腐。那时,小卖店里都有大坛子装的臭豆腐、血豆腐卖,臭豆腐又叫青方,红豆腐又叫红方。红方配饭吃很香,尤其是刚出锅的米饭,晶莹剔透,浇上红方的汤汁,一次能吃一大碗米饭。而臭豆腐,是闻起来臭,吃起来香,那种香就像榴莲,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一天下午,我在大娘家炕上睡觉。迷迷糊糊中,我闻到一股臭味。“是谁放屁了吗?”醒来后,我四处寻找,眼光落在了一个饭盒上。原来大姐去小卖店买了几块臭豆腐,就在饭盒里放着。到了晚饭时间,大姐把饭盒打开,“来,妹子,尝一口。”
我从小喜欢吃咸菜,口味很重,但因为总咳嗽,在家爸妈都不让我吃,所以我经常找各种理由去大娘家蹭饭,其实就是为了吃咸菜。可是这个像放屁一样臭的东西,我却不敢下筷。
然而,我终究是个吃货,对吃有着极强的兴趣。拗不过大姐的鼓励,我尝了一小口。嘿,这味道真是绝了,好吃!原来它是最好吃的。
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嗯,这回我记住了。
3. 花生糖&麻辣烫
大姐是吃出一定境界的。因为她不仅爱吃,还喜欢研究吃的。
小时候,爷爷卖糖葫芦。每天早上,都会熬一锅糖,沾糖葫芦。有时,山楂用完了,糖还剩下好多。于是大姐想出了一个办法。冬天家家都有很多花生。大姐号召我们小孩子把花生剥皮,放到一个簸箕里。剥好后,她用擀面杖把花生擀碎。剩下的糖,在锅里继续熬着,然后把花生碎放到糖浆里,小火熬一会儿后,关火放凉。待彻底冷却后,就会成为一整块花生糖。大姐把糖拿出,用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分给我们。
那是那个年月里不可多得的小零食。
后来,大姐到了市里,在一家麻辣烫店里做服务员。回娘家时,她会到菜园子摘一堆青菜,白菜、香菜、茼蒿、菠菜、土豆、萝卜、生菜,用炒制的麻辣烫料炒,一盆麻辣烫上桌,邀请一帮人去吃。没吃够的,大姐还会给拿点麻辣烫料,可以回家自己炒。
那段时间,亲戚们流行起炒麻辣烫来。我放假回家,妈妈都会兴致勃勃地给我做上一回麻辣烫,还不时告诉我这是你大姐特意给拿的,可好吃了。
大姐对美食的专注,可见一斑。
4. 饺子&带鱼
大姐是我们这一辈中最大的,也因此最关心我们,是我们这一辈的支柱。
有一段时间,姐夫因为工作调动,在离大娘家不远的机械厂上班。于是,大姐便随姐夫住到了大娘家附近的一个院子里的小偏房。
那时我在上高中,放假回家时经常去找大姐玩。在我眼里,虽然大姐比我大很多,但跟她交流起来毫无年龄差,她爱玩爱吃,很能跟小孩子玩到一起去。也因为她从小照顾我,因此我跟她有种特殊的感情。
一个下雨天,我第二天就要回校。大姐叫小春哥、小妹和我到她家去,她给我们包饺子吃。大姐家的屋子不大,桌子立在屋子正中间。一屋子人准备和面、准备馅料,一起包饺子。外面还在下着雨,天气乍暖还寒。
在这种天气,我是最喜欢吃饺子的,我总觉得这中间有种寒冷与温暖的反差带来的美好。
那顿饺子是什么馅儿的,我已经记不清了,能记住的,只是那一天,大姐给我们小辈带来的温暖和关心。
姐夫所在的机械厂,那几年效益特别好。每到春节临近,厂里都会发很多福利,带鱼啊、豆油啊、白面啊。有一天,大姐拿了一大坨带鱼回家,是姐夫厂里发的。当天,我们兴高采烈地收拾带鱼,大姐亲自下厨,做了红烧带鱼。
大姐厨艺很好,带鱼在她的手下,变得美味无比。
5. 祝福
大姐现在仍然很年轻。
近些年,姐夫的生意日益红火,大姐家也过得越来越如日中天。从心里为大姐感到高兴,但也隐隐担心她终日熬夜操劳,熬坏了身体。
工作后不常回家,一年到头见不到一面,但感情都在心里。看到大姐每天过得很开心,我心里很高兴,也希望大姐能继续开心地生活下去。
人的一生中,有很多个恩人。对于我来说,大姐是一个。以后不管走多远,不管发生什么,她在我心中,始终是那个寒冬中背着我的、给我做各种好吃的的大姐,我最亲爱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