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人间

从山顶上下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已经冻傻了。只因这段日子白日暖和的天气，让我穿裙子短裤忘了形，想着过一把今年过不了夏天的瘾（这里的夏天我要回国，一回国就是寒冬），却浑然忘记新西兰基督城这地方，哪里是春和日暖四季皆宜呢。
白日里二十几度，而夜晚的山顶，周围所有的kiwi都穿着羽绒服。
冷是冷死了，可我还是开心，还是那么高兴。只因为今天是烟花节，基督城一年一度的烟花节，而我那么喜欢灿烂烟花，和这烟火人间。
喜欢上烟花还是小时候情窦初开的事，这情景我与闺蜜和知己都说过，初识情字缠的小姑娘，总也忘不了那份记忆深处的暧昧和执着，时不时拿出来品一品，舌尖心上都像是被这桃花粮酒滚烫一圈。如今想来，那个一本正经打断我，轻轻浅浅说一句，“烟花好美”的男孩子又在哪里呢，过得怎么样，也许早已忘了我吧。
我还记得知己后来跟我讲，她本是不太喜欢这过于璀璨，又太易消逝的烟花，却因为我，因着我对那个男孩的描述和回忆，也喜欢上眼前的烟火了。我想来这事总觉有趣，我因着别人，别人又因着我，大约这便是“缘”之一字。
从山顶上可以俯瞰整个基督城，我们从辉煌的日落亲眼看着城市的灯一盏一盏亮起来，像是巨大无边的某个怪兽口中闪烁的火光，一点点撑起这个世界的黑暗。
我们寻了一处无人打扰的草地，铺上一张毯子，就这样随意坐了下来。Liz打开电台，电台里正直播着远处New Brighton海滩的盛况，全基督城最大的烟花就从那里绽放。我还记得去年的今天，homestay就是带我去的那里，海风和山风哪个更大我分不清，只记得当时也是冷成狗了。我斜靠着Judy奶奶坐，她的笑容很温暖，是那种慈祥又智慧的温暖，你一眼便知这是个知性优雅又可爱的老人。她笑话我不听劝，穿得太少，却边说着边握住我冰冷的双手搓起来，她的手其实也不太暖。
我的心渐渐暖起来，又想起来人生中另一个盛大的烟花晚会，那是高考以后，南山的例行烟火庆祝。我想起来那个夜晚总是感到冰冷的，只觉得雾里看花，水里捞月一般，总是带着无奈命运似的妥协和迷茫，所以很多时候我都不去想，不去思索，以为这样就可以放弃一样。可今日相似盛大的烟火无法令我不去回忆。起初我仍是无法感知自己内心的，手脚冰凉，心中的暖意被萧瑟寒风吹散得那样快，那样不留余地。
地平线的尽头，小小的烟火一朵朵如花美眷，迅速的，颤抖如雷电的，闪亮似泪光的烟火，很快便不见了。我们开始下山，我站起来蹦蹦跳跳，企图让自己变暖和一些，这时候Daug爷爷从左边走过来拍了拍我的右肩，我转过头，他一脸无辜地盯着前进的路，我忽然笑起来。而此时，一束烟花在我们眼前炸开，像是爱丽丝意外掉进无底兔子洞一般令人目眩。爷爷又趁机拍了拍我的右肩，像调皮的要不到糖果就捣蛋的小鬼，我盯着他，他这次不再装作无辜，而是盯着我，我们大笑起来。
下山的路上不断有人在近处放着烟花，灿烂朝阳的云不断在我们眼前炸开，我和爷爷并肩走不断笑着，我跟爷爷说，很高兴认识你呀，语气故意说得疏离又搞怪，Daug爷爷却认真地咬字清晰地告诉我，“是上帝把你送到了我们身边”。
我又想起来南山那个夜晚，那个似乎慌乱寒冷难熬的夜晚。可这一次，我的心里真真切切浮起一丝温暖和力量，我的耳边响起诺丁山那首歌曲：
"She may be the song that summer sings
may be the chill that autumn brings
may be a huntred different things within the measure of a day..."
也许人间情谊是长风，呼啸而来，冷冽刺骨，亦或温柔缠绵，带来远方春的讯息，带来野草花香，带来大海的潮湿与梦里的深情，又长风过境，融于山海，无处不在。
而我们要知晓这一点，终要走过一个人长长的道路，翻越一个人永恒的山丘，才会发现，原来你早已到了这里，上帝告诉你，你早已到了此处，一切都不早不晚，刚刚恰好。
我忽然想起来小时候电台里听过的童话故事，穿越荆棘的母亲，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沉睡的女儿，而女儿恰巧醒来，拥抱着妈妈告诉她，我做了一个长长的美好的梦，梦里有你，醒来也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