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吴思思会搞不明白,决定生下这个孩子,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丁梚,或者是其他的什么。
但无论如何,她一定会把孩子生下来。
摸着浑圆的腹部,小指拨过膨突的肚脐,偶尔偶尔,出现个小小的凸起,吴思思就赶快伸过手隔着薄薄的肚皮或者柔柔地击掌或者挠挠脚心,要是不小心错过,慢了一秒两秒,那凸起就会收回肚子,安静得仿佛没有出现过。
病房外正是春光明媚,推开窗,满眼就会是茸茸的绿和娇嫩的花儿,如果时间往前倒推个几十年,这孩子可能会被命名为春生吧。可怀胎数月,孩子的名字还没有决定好,那短短的两个字、三个字,甚至四个字、五个字,中文外文,要想充分地承载父母的期望与寄托,实在太难太难。
至少对吴思思挺难的,打个哈欠,疲劳让她更不想动脑子,这么难的事儿,还是扔给丁梚来费心吧。
吴思思半睡半醒昏昏沉沉间,丁梚推开了门。也许是丁梚搅起了室内停滞的空气,仿佛有风随着他的走动吹散了吴思思的困倦。吴思思想叫他,张张嘴没有开口,亮晶晶的眼睛里闪着星光,看丁梚一步一步靠近,终究还是忍不住说,“你来啦”。
和每次一样,丁梚轻轻拖过凳子坐在吴思思床边。甩甩手上的水,搓一搓呵呵热气,把仲春尚冷的凉意从手心里赶出去,到手掌温热才抚上她的肚子。横摸摸、竖摸摸,柔柔拍两下,小家伙应着柔柔的推力,在吴思思子宫温暖的羊水里缓缓游动。
丁梚嘴里念念有词:“早上空气真叫好, 我们都来做早操。伸伸臂,弯弯腰, 踢踢腿,蹦蹦跳,天天锻炼身体好。”声音缓慢柔和,吐字清晰,语调抑扬顿挫,全不似平时唱歌都不愿开口、只哼哼两声蚊子样。吴思思每次听每次都想笑,她倒是怕自己一旦笑出了声,会让丁梚如惊弓之鸟再不愿开口做胎教。小家伙才不管这个,听得高兴了,蠕动着回应着丁梚。
抚摸的抚摸得尽兴了,蠕动的蠕动得过瘾了,丁梚又掏出手机,翻出两张照片,拿个小小手电,一亮一灭照透了吴思思的肚皮和子宫壁,“宝宝,宝宝,来看看妈妈和爸爸,妈妈好看吗,她怀你可不容易了,你要记得妈妈的好哦~”
这话引得吴思思心头发甜又鼻头发酸,丁梚对她,终是温柔的,“丁梚,你是……原谅我了吗?鬼屋试胆那夜,对不起……”吴思思忍不住伸出手摸向丁梚的头,像回到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美好时光里,他柔软的发丝从她指间滑过。
丁梚没有抬头,脸颊仍是贴着吴思思鼓胀的肚子。“丁梚,我们重新……”吴思思有点哽咽,颤抖的声音和着丁梚手机的颤抖,被震得没了形。那响破天的低沉震动,打散了她说不完的渴望,也惊得她赶快收回将将要碰到他发梢的手。
丁梚也是一惊,举了手机在耳边,转过头看着吴思思,“喂,您好……尹大夫您好,我是吴思思家属……是,准备好了……好,我等您……”
挂了电话,丁梚没有起身,温热的手覆上吴思思的手,指尖划过突起的骨节,“思思,辛苦你了。”同样温热的眼睛里,含着雾气。
门开了,殷星把自己扔在沙发里,提着的袋子随手放在脚边,“诶,老丁,尿不湿、湿纸巾、毛巾啊、脸盆啊,都齐了啊。我看外面又一堆白大褂,找你的吧。”
丁梚抽出袋子里沁着水珠的饮用水递给殷星,袋子又被放到了另一张沙发上,“我出去看看。”
“丁梚……”留不住丁梚,吴思思白了一眼捋着头发里汗水的殷星。“你来干嘛。”
“吴姑娘,真没想到你能坚持到现在,为母则刚,你们女人还真是不可思议。说真的,我早就想来了,老丁不让,怕我影响你情绪。你觉不觉得他想得真多。”
“那是他的温柔,你懂什么。这儿本来就不欢迎你。”
“有时候我真挺不懂他的。你说他温柔吧,他跟你结婚,你说他残酷吧,这孩子他又要留下来。说真的,我觉得他这样挺混蛋的。”
”你才混蛋。“
殷星转过头看着吴思思半晌未说话,吴思思被盯得发毛,刚要开口吐几把刀子,殷星笑了笑,“我是没有办法像你俩这样执着啊。明知不爱,还非要留在身边。你说大好光阴,干嘛不去做一些让自己开心的事,非要在不属于自己的感情里煎熬。”
“要走你走,你干嘛要一直缠着丁梚,要是没有你……”吴思思只恨刀子嘴刀子心,不能吐出真的刀子,把眼前这个男人穿几个窟窿。
殷星在沙发上伸伸懒腰,”我也不知道我和丁梚能走到什么时候,反正现在我想跟他好好的,他想做的事就让他去做吧,他想跟你结婚就结婚,想照顾你就照顾你。倒是你,你说你这个样子,值得吗?你做的,你得到的,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为什么没能撞死你呢,没有你,我们就能回到只有我和他的日子了。“这些话说出来,吴思思自己都不是很敢相信,如果无法自欺,又怎么欺得了别人。
”其实我也挺佩服你的,行动力是真强啊,说下药就下药,马上弄个孩子出来,说撞人就撞人,我一肾都搭上了,你这杀敌百八自损一千的招儿,就为了把丁梚留在身边,你是真拼啊。可是你问过自己吗,你这是爱他,还是想控制他。“
“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你滚,叫丁梚回来。”
“就快结束了,你也快解脱了,你辛苦了。”沉默一会儿,殷星又笑了,“你说孩子生出来会像谁呢,像你像我都不好啊。”
”滚!“吴思思想着丁梚那张体检报告,又想起那一晚三人的疯狂,想着丁梚对这孩子的期盼,只觉肚子一阵阵发紧,呼吸困难。
殷星听着机器的报警,急忙冲到床头按响呼叫,刚喊一句“大夫”,一群白衣就涌进来推了他出去,七手八脚抬了吴思思上了推床,一众人冲向手术室。
刚出门口,丁梚也正匆匆赶回,“思思怎么样,尹大夫那边都准备好了。”
殷星点点头,跟着丁梚一块儿小跑,“有大夫护士在……你尽量多看看她吧。”
手术顺利进行,门口的记者刚把稿子写完,婴儿已经被送进暖箱。
又是一阵忙乱,大夫出来对丁梚摇摇头。一旁的记者抹抹眼睛,在稿子上补上一句话,“母爱是最伟大的,昏迷了数月的植物人妈妈在产下一子后,告别人间。”
吴思思站在丁梚身后,声音怯怯,“丁梚,孩子生下来了,我们,我们好好过日子吧。”
丁梚只顾着拉着殷星,“小星,小星,你看他笑起来多像你。”
吴思思烟消云散。
以上
撰文命题
“你出现在晚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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