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和丑女

奇山之上有奇水,可肉白骨活死人,据说只有齐姓女子才能找到奇水。但山下齐姓人无数,偏偏没有一家有女子。有不信邪的人独自上山,每每都是有去无回,渐渐,山上的奇水变成了一个传说。

就在这时,这奇山下,来了一个女子,衣衫褴褛。那女子蓬头垢面,貌若无盐,所到之处,有恶臭散发,人人纷纷躲避不及,只任由她在四周晃荡。直至一天,一个书生收留了她,换洗一新的女子也并没有让人惊艳的美貌,一张普通寡淡的脸,让众人纷纷嘲笑那书生,捡老婆也不捡一个漂亮点的。

那书生只笑笑,也不搭话,他姓齐,名齐安,于是让那女子也跟他姓齐,取名齐宁,两人以兄妹相称,倒也安宁。

齐宁虽长相不佳,但手脚勤快,做事利索,让本来只会读书,不懂琐事的齐安生活上舒适了许多,在读书上面更加精进。

三年一次的春闱到了,齐宁为齐安打点行装,上京赶考。众人纷纷打趣齐安,若高中状元,莫忘了家中丑妻。虽然齐安和齐宁以兄妹相称,但在众人眼里,男女共处一室,又无血缘关系,不是夫妻那是什么。

但是一向对此事但笑不语的齐安,头一次朝人发了火“我与齐宁情同兄妹,再无别情,此话休要再提,以免污了齐宁的名节!”

被他的发火吓了一跳,众人虽不再提,心中却不以为然,即是没有别情,为何今日才提,不就是怕自己高中,家有丑妻阻了前途吗。

不过,众人也知齐安是有真才实学的,高中也是必然之事,谁也不会为一个丑女和他闹翻,因此众人都转了话头,开始祝他高中,一时间欢声笑语,没有了刚刚的尴尬。

而齐宁在听到齐安的话以后,就默默地退到了一边,听着齐安与众人寒暄过后,大步踏上前路,那里花簇似锦,却已没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齐安离开,日子还是一样要过,齐宁每日里忙里忙外,唯恐自己清闲一会儿,就听到邻人带着嘲讽与怜悯的话。

很快,齐安高中的消息传来,众人在见到齐宁时也会笑嘻嘻的道一句贺。听了消息,齐宁觉得自己该高兴,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好低头干活。

一日,她自田中回去,半路遇到邻人,见她回来,眼前一亮,急忙拉住她“齐宁!你怎么还下田呢?你家齐安回来了!啧啧,果然是当了官的样子,太气派了……”

来不及听完她的话,齐宁就飞奔起来,她感觉自己心中充盈着无限的喜悦,她想笑想大喊。但是这些情绪在见到齐安以后,全部被一盆凉水浇熄了。

两人共同生活的小院已经大变样,披红挂绿好不红火,那些破旧的家具被扔在了院外,屋里焕然一新,但齐宁却再也迈不开步子,她看着被劈成了一堆柴火的小床,心里黯然,那是自己住进来时,齐安为她搭的,现在也不过是柴火一堆。

走进屋子,她就看到了一身红衣的齐安,他揽着一位同样身着红衣的女子,在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那熟悉表情里,却多出了让齐宁眼红的温柔。是的,就是温柔,齐宁虽然和齐安一同生活了三年,但是那种温柔,却从来没有对着齐宁出现过。

她想退出去,齐安却已经发现了她“齐宁,你回来了,娘子,这就是我的妹妹齐宁,齐宁这是你嫂子”

那女子伸头看了齐宁一眼,露出一个笑容“齐宁你好,我是杜思”

齐宁看着她,也想露出一个笑容,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挤不出像杜思那样灿若春花的笑容,干巴巴的笑容让齐安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齐宁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低下了头。

齐安还欲说些什么,杜思却咳了几声。齐安连忙就拍了拍她的后背“我说我自己回来,你却偏要一起跟来,这里太过简陋,对你的病不好”

语气里带着温柔的嗔怪,杜思笑眯了眼“我想看一看你长大的地方,而且,我担心我不跟来,就再也看不到你……”

齐安捂住了她的嘴“别瞎说,你会好的”

两人在一起缠绵,没有注意到齐宁已经偷偷走了出去。她在村子里漫无目的的走着,不想听到任何关于齐安和杜思的消息。但是村里出了一个状元郎,那是天大的喜事,怎么可能没有议论。

于是齐宁就知道了,齐安不仅高中状元,还爱上了尚书的独女杜思。杜思本不愿意嫁他,因为她身有顽疾,随时都有可能死去。但是齐安却一意孤行,最终打动了杜思的芳心,然后下嫁于他。娶得了娇妻,齐安自然不忍心让娇妻早逝,他这次回来,就是要上奇山求奇水,为杜思治病。

还真是伟大的爱情,齐宁站在山脚,看着巍巍奇山,上面到底有没有奇水谁也不知,因为,上去的人从来没有能够下来的。

齐安为了杜思,一刻也不能等,第二天,他就要上奇山。杜思并不知道奇山的情况,也不认为那奇水能治自己的病,见丈夫执意要去,她担忧虽多,却只认为齐安不过是白去一趟。

在齐安要离去的时候,齐宁站了出来“我替你去”

齐安一惊,看着齐宁“这事不用你插手”

齐宁寡淡的面容带着一丝笑意“奇山之上有奇水,唯齐姓女子才能取得,你若是一去不回,嫂子该怎么办?”

齐安看了杜思一眼,面有不舍。而杜思听了齐安有可能一去不回,顿时惊慌起来,“相公,你不许去!”

见齐安开始犹豫,齐宁上前接过他的包裹“我是这里唯一的齐姓女子,这奇水,我自然能够取来”

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就已经大步向山上走去了。齐安想要追,却被一旁的仆人给拦住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齐宁走上山去。

山路越走越崎岖,山下的人只敢在半山腰打转,再高一些的地方就不敢去了。齐宁奋力往上爬着,衣服被划破了,脚也破了,有血撒在泥土上,齐宁却似乎感觉不到痛,依然麻木的往上爬着。

走着走着,她突然感觉到周围的环境渐渐变了,没有丛生的杂草灌木,周围的树木都高高耸立,有花香有鸟语,她似乎走进了仙境。

她听到了哗哗的水声,急忙寻声跑去,就看到了一眼小小的泉水,在朝外突突的冒着清澈的水。她伸手掬了一捧就喝进了嘴里,然后她就感觉到浑身暖暖的,没有她想象中的清凉之感。

蓦然,她惊奇的发现,自己身上的累累伤痕都已经消失了,她讶异的摸了摸自己的皮肤,变得白皙娇嫩。这难道就是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水?不及多想,齐宁就已经拿出包裹里的白玉葫芦,灌了满满一葫芦的水。

正当她要回转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若是想救人,只需一小瓶就够了,你带走的太多了”

说话之人惋惜的看着在齐宁灌了满满一葫芦水之后,明显少了大半的泉水“你是这一世的齐姓女?也太贪心了些”

齐宁紧紧抱住葫芦,看着眼前白衣如画的男子“你是谁?”

“我是这里的山神,若是没有我的指引,你也找不到这水”他挥了挥手,整个空间又变了,他们置身在一座宫殿里。白衣山神半躺在美人榻上“你已经转世十次了,一次比一次贪心,也一次比一次眼瞎?”

齐宁皱了皱眉头“你认识我?”

“我们也算是故人,若不是如此,也没有只有齐姓女才能来取得奇水的传闻”

齐宁不解,若非齐安收留了她,给她冠以齐姓,她根本就无名无姓,这山神为何就认定自己是他要等的齐姓女呢?

大概神仙历来都有洞察人心的本领,山神嗤笑一声,为她答疑解惑“你本就是无名无姓之人,说是齐姓女,只是因为你每一世最终都要冠上齐姓”

“轮回十世,你也该悟了”山神叹息“何不归来?”

齐宁紧了紧怀里的白玉葫芦,齐安还在等着这奇水呢。见她这般模样,山神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他一挥手,突然齐宁眼前出现一面水镜,而那镜子里,走马观花般闪显着这一幅幅画面。而在那里面,齐宁渐渐恢复了前九世的记忆,自己一世又一世的出现在齐安的生命里,被他冠以齐姓,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他取来奇水,让他能够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

看着自己痴心不改的九世,齐宁面不改色。山神再次挥了挥手“你也该看看这一世齐安的真面目了”

画面改变,再出现时,就是齐安和杜思的影像,杜思依偎在齐安的怀里“相公,你说齐宁能不能拿回奇水?”

“一定会成的,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收留她在我家?就是因为我知道,她就是那个能取得奇水的齐姓女子”齐安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若说这个世上还有谁能取得奇水,那么就只有她了,娘子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的”

“嗯”杜思温柔的答应了一声,然后依偎进他的怀抱。

看到这一幕,齐宁依然面不改色“我知道他的目的”

她又不是傻子,自己在山下晃荡了半年齐安都没有什么反应,为什么突然会收留自己,若不是有所求,谁会愿意和自己这个丑女生活那么久。只是她期望自己能够改变他的心,看来,自己败了。

见她神色中微微伤感,山神劝慰道“你别伤心,这一世,他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听了他的话,齐宁微微讶异,山神却不再多说了,转而道“你把奇水送给他,然后再来山上,只是这水,就不能带那么多了”

他看了一眼白玉葫芦,齐宁就感觉到了白玉葫芦轻了许多。她不再多话,转身就要出宫殿,只听得身后山神哀叹一声“算了,你还是放过我的那些花花草草吧,我送你下去”

齐宁只感觉到一阵大风吹过她眨了一下眼睛,自己就已经站在山下了。山下有齐安派人守护,见齐宁下来,立刻马上就有人通知了齐安。因此齐宁在回到小院时,齐安已经守在了院门口。他的视线落在了齐宁怀里的白玉葫芦上。齐宁见状,干脆的递给了他“山神说了,奇水难得,攒了那么多年也只得这么一点”

虽然不是满满一葫芦,但齐安还是兴奋异常,他抱着葫芦匆匆进了院子,再也没有多看齐宁一眼。齐宁最终还是没有进去,而是悄然返回了山上。她这一次上山顺利异常齐宁大概知道是山神的意思。

见齐宁返回,山神兴奋的朝她招手“快来看齐安的后续”

虽然知道齐安应该和前九世一样,和自己心爱的人白头到老,但齐宁还是忍不住凑了过去。

只是水镜的内容却让齐宁大吃一惊,杜思的病居然假的,只为了得到奇水,而她对齐安也不过是齐安对齐宁一般的利用。灭口了齐安以后,杜思带着大队人马回到了京城,把奇水呈给了皇上,让尚书又升了官,她自己也如愿嫁进了皇家。

看着迥然不同前几世的结果,齐宁睁大了眼睛“齐安知道我能取到奇水,和杜思父女的计划都有你的分?

山神傲娇“我只是给他们一些提示而已,要怎么做还是他们自己决定的”

齐宁默然,的确如此,知道和做是两回事。山神可以给他们提示,却左右不了他们的思想,这一切还是因贪心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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