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府·莺啼红

月涌复天高，平野接星潮。连营十三里，阵前大纛摇。

中军元帅帐，火明金光照。校尉分两列，将军面目豪。身著紫绶氅，玉带腰间绕。宝刀鸣匣里，盔缨烈火烧。

将军拍案起，纵目顾周扶。“天宝十四年，安贼犯我主。狼牙所啮处，户户成焦土。而今战火延，京都已易主。我等上朝军，皆知天下苦！今我大帐前，贼军尽倾出。晋王守敌后，范阳军不属。我欲遣烈士，孤身入敌府。擒得小安贼，断敌粮草助！我军百万士，谁请赴敌处？”

堂下窃窃语，纷纷复嘈嘈。郎将望都统，都统看司戈。司戈回首觑，下堂空且荡。左右无人处，低眉弄衣裳。

将军手扶案，蹙眉虎目寒。须发伸张处，满堂噤若蝉。诸军无奈何，帐外有窸窣。营帘忽起处，彩云入门来。“伏惟启上将，小女自愿往。八齿习弓马，九岁读军书。年年无倦怠，岁岁随爷征。至此十二载，未曾首立功。今日启阿爷，自探范阳城。愿以手中枪，誓守盛唐魂！”

将军悲且恸，送女至前营。再三相交嘱，回首复叮咛。都尉见将女，怅然心中忧。举言谓主将，“作计为吾君：我有结义兄，自名麻油之。少入乞儿帮，熬得铜铁骨。单掌复竹棍，日日山中舞。单掌且降龙，铁棒伏熊虎。今遣从女去，互有相携属。斩得敌酋首，不日归军处！”屈指作呼哨，灰隼落肩头。急作二三语，付隼携函去。少倾闻鹰啼，神隼渐于陆。一人从天降，落地掀尘土。乞儿抬首来，额前乱发舞。身着玄缁衣，足下苍麻履。竹棍附腰间，手提浊酒壶。“今随将女去，诸君且安处！”

千里赴敌营，道长狼牙阻。趋敌须风餐，择道且露宿。乞儿随将女，暗相生情愫。

须臾千里过，终且至范阳。天高月隐时，同探敌酋府。晋王坐床前，身影印窗棂。将女觑影动，银龙随影出。敌影应枪到，不闻晋王呼。须臾火光起，敌军围此处。晋王推门来，贼匪交呼喝。儿女面向望，方知中敌谋。乞儿携将女，冲天离营去。但闻弦声起，箭矢如流云。伏身起纵处，辗转似龙腾。奈何狼牙众，弩劲弓弦急。乞儿将身护，暗弩贯后胸。且离范阳城，纵身旷野走。前路无明火，匪军后相逐。垂首图疾行，切切复匆匆。天地无明月，惟闻乌鸟啼。啅啅且哑哑，无辨其缓急。

复行二三里，乞儿体不支。举言谓将女，但闻凄恻声：“我本薄禄相，幸得与随卿。卿是天骄女，不得轻丧生。归军报主将，吾不累卿行！”

将女谓乞儿：“何意出此言！妾既知君心，君知妾亦然。今夜随君侧，携手共黄泉！”

乞儿闻此语，长啸山林间。举首饮浊酒，俯身击敌酋。奋起余生勇，掌出叠八重。翻身入贼众，竹棒敲虎熊。将女趋身上，誓随乞儿生。银枪照玉甲，宛转如游龙。敌军皆胆裂，鬼神亦为惊。风卷沙尘起，鏖战至五更。

老鸦哀啼止，远天将清明。尸山堆血海，骨肉相离分。

将军闻女殁，零泪应声落。敛得儿女骨，合葬阴山傍。

秋去寒冬至，冬走春生发。山阴葬墓处，片片新生花。花色作碧血，自名莺啼红。叶叶相掩映，枝系错相生。行人相驻足，妇女皆啼声。但教后世人，不忘儿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