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和回忆的每一句对白都是一封深谙的情书,即使情书并未送达,等待依然不会使我们孤独
——《楠和生》
楠和生的相逢是在台城的邮局门口。那天,生第一天开始独自一人送信,送信回来就被师傅老徐训斥了,原因是生将几封收信人不在的信塞进了门缝里。师傅责问生,送信就那么简单吗,送信如果只是简单的把信送过去,那要你这个邮差干什么?
心情不好的生推着他的那辆笨重的邮差专属自行车,从邮政厅里出来,邮差不就是来送信的嘛,生委屈的想着,一不留神差一点和迎面来寄信的楠撞上。楠的微笑让生痴痴地看了好久,生不会知道,以后楠的这个笑容会伴随他一生,直至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楠也不会知道,现在彼此对望的俩人竟会有一生的牵绊。
那天邮局送信的车已去了火车站,楠的信要等几天之后才能发出去,楠却因一件很着急的事情,等不得的。生对楠说,上车,现在还来得急。楠坐在生的自行车后面,台城两边的店铺呼啸而过,生和楠是在火车的汽笛声拉响的那一刻,将信寄了出去。
两人气喘吁吁的坐在车站的长椅上,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发笑。火车轰鸣,水汽环绕在俩人周围。楠对生说,谢谢你的帮忙,我叫楠。生说,你说什么我听不到。楠大嚷道,我叫楠,生忍不住的笑了出来。送信的时候,他便知道了她的名字——南方之木,故字从南。但依然大声说,生听不到楠在说什么,楠忍不住笑了,他叫生,那个午后的火车站,生和楠就这样熟识了。
楠在外地念女子学校,寒暑假才能回到台城。生总早早的等在码头去给楠拿行李,生把楠的行李放在自行车后座上,推着走,老街青石板路上,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台城有着很多的桥,台城的富人们热枕于修桥,他们认为修桥是造福子孙的行为,当然也是彰显身份的象征。遇到坡陡的桥,生在前面,楠在后面,几座桥走下来,两人早累的没了力气,奇怪的是看到对方的笑容,俩人一切疲劳都冲淡了。楠觉得生特别有意思,楠在码头,生欢喜的说一句,你来了,便低头给她拿行李。行李送到家了,生说,我走了,扭头就走,从不多说一句,有时候两人眼睛不小心撞上,不知所措,满脸通红的总是生。
楠问生,你怎么总是来给我拎行李,谁可曾雇了你了。
生喃喃地说,你……没雇,你……家人雇了。
生的这个谎言,楠第一次就识破了,楠只是没告诉生。
为此楠可没少受母亲的埋怨,洋学生花钱就大手大脚了,不能坐个黄包车回家,每次都雇佣个邮差,一个邮差的钱,够坐几次黄包车的了。每每到了这时楠笑着不说话,生尴尬的遭受着楠母的埋怨。
自此生和楠俩人谁都没有约定,但一切又都像约好了一样。不管刮风下雨,码头的船何时泊岸,生都在,楠也总会等他。
寒来暑往,几个春秋。楠从省城的女子学校回来,楠和生就有了很多见面的机会。楠会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生会载着楠从丁字街,月河街,顺河街呼啸而过,一路上生载着楠在人流中穿行,车铃声,嬉笑声成为了台城那个夏天,最让人瞩目的风景。
不知不觉时间到了1938年春天,这座小城被战争的阴影笼罩。
午后阳光透过银杏树的叶子斑驳的洒在楠和生的身上,两人背靠背依偎着,听着远处古运河传来的纤夫有力的号子。
楠问,你说这世间有永远都不分开的两片叶子吗?
生说,怎么会有,树叶要是不离开,树是没法生长的。
楠说,你傻呀,杜甫说,感时花溅泪,难道花真的会流泪吗,比喻懂不懂。
生说,那是比喻,不是现实……
楠说,那我就给你说说现实,日本鬼子要来了,你怎么打算的。
生没有回答楠的问题,直至回去的路上楠坐在生的自行车上,一路上生着闷气。生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生无力的瞪着车,一句话不说,楠的心思他怎么会不懂,只是生知道,他现在什么都不能说,也不能承诺什么。
前不久的会议上,生已经知道,局势吃紧,台儿庄将成为国军阻击敌人的决战场,军邮和民邮合并,这意味生作为一个邮递员就要冒着枪林弹雨传递书信。
生犹豫了,生内心深处,是热血沸腾的想要冲向战场的。日本鬼子几个月前在南京犯下的累累罪行,作为一个热血男儿是要找他们算账,可老母亲瘫痪在床,兄弟又年幼,一个家全靠他一个人支撑,他死在战场了,老母幼弟,怎么在这乱世里活下去。一向对他严厉的徐师傅,也给找他谈过话了,扛枪打仗是当兵的事情,这个世道,能顾得上小家就是条汉子了,快想个法子避一避吧,晚了怕来不及了。
那天,生送楠回家,楠临走时塞给生一个纸条。生摊开看,是一张病假单,生可以拿着这张病假单名正言顺的向邮局告假,这样就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在枪林弹雨中传递邮件。一张单子,可意味的是一条命。这张单子的价值生是知道的,不知道楠如何央求在台城政府上班的父亲才好不容易弄到的。
楠在进家门前,对生说,你不管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局势越来越紧张,城里的很多人都拖家带口的往乡下跑,生也将老母亲和年幼的弟弟送到了乡下舅舅家里暂避。由于走的太过匆忙没来的及告诉楠,兵荒马乱,一路艰辛,等生将一家人安顿好,已是三日以后。
老母亲知道生的顾虑,临行前的一晚,老母亲,将生和生的弟弟叫到跟前。对他俩说,我生了两个儿子,只有死在鬼子枪口下的,没有贪生怕死的孬种,宁让家破,不让国亡,人家当兵的在前线杀敌,亲人更加挂念,咱当邮差把人家亲人的问候带到了,也就是为国出力了。
年幼的弟弟也对生说,大哥你安心的去吧,娘这有我呢。
生是和国军的部队一起进的城,生一路都忘不掉老娘那双殷切的眼睛,那眼神中有着不舍,有着坚决,有着期盼,有着绝望……生离开村口老远,还能看到兄弟背着母亲一动不动的目送着他。生明白,生的母亲,兄弟也都明白,这次分别也许就是诀别,再见也就意味着再也不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