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源拉个阿公陈羽仪大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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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末年,义干村出了个大秀才就是陈松源的阿公,陈远忠的太公,他博学多才,远近闻名。现分享义干村郎宗标先生写的回忆  录。

陈羽仪公公,是清朝末年的举人,是乡里的大秀才、大先生。祖辈常常对孩儿谈起,陈羽仪公公当年中举的故事。先头是县里来报喜,一队人马,鸣锣开道,撑着龙旗,喧闹着,吼叫着:报喜!报喜!庆贺陈大先生高中举人!村里人未曾见过这种喜庆场面,纷纷出门来看;邻村人也过起来看闹猛。中举,是乡里的荣光,是乡里的福分。过了几天,又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来头比上回的要大,场面也更加热闹,观看者人山人海,邻村的张儒士绅,皆来贺喜。报喜的头领,在堂上当众宣读中举文书;并赠与举人级衔的冠帽和服装。陈羽仪举人答谢,并赏给报喜人员大洋,报喜人方才离去。隋朝文帝开皇七年,创立科举考试制度,选拔官吏;到清朝光绪三十一年,废除科举考试。陈羽仪公公,正好赶上历经一千三百余年的最终一场科举考试,也是命中注定的吧。我的祖母常常谈起,她兄长当年中举报喜的场面。在我们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深刻的记忆。陈羽仪公公中举后,好像没有在社会上做过什么差事,一直赋闲在家。照历朝规矩,举人、贡生、进士,是一种社会身份,是出身界定,具有出仕做官或担任教职的资格。陈羽仪公公,可能是生不逢时吧。1905年废除科举考试,1911年清朝灭亡,新政权不理睬陈腐的遗老遗少,陈羽仪公公成了一名闲士,是历史使然耳。我们孙辈见到陈羽仪公公时,已须发花白步入老龄了。

庆贵、雪凡、宗标、元隆等一班学童,上高小二年,是在沙干村西头的鹫峰寺旁,新建的几间教室里上课。教室西邻大雄宝殿,佛殿内有众多菩萨;殿后的大房子,大概是藏经殿吧。藏经殿内的神台上没有佛像,神台两旁有大房子。东间住 着一老一小二个和尚;西间是龙凤乡乡政府占着。藏经殿东边的庙宇,供奉着千手观音,神台前颇为宽爽。我们学生和老师,在礼拜六下午,到千手观音前列队,听校长汪翰先生训话,然后散学回家。鹫峰寺,当年尚有大雄宝殿、藏经殿、千手观音殿三座庙宇;别的庙宇,已成废墟。校舍就建在废墟上。大雄宝殿和藏经殿墙体的西侧,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有一个门洞。门洞里的山崖间,有一股清泉,在石缝中涓涓流出,沿着一条小沟,淌入藏经殿天井下的明塘中。我们学生用铜罐自炊饭食的水,饮用的水,即取自明塘里的水。记得最清楚的是:门洞墙体上方,书写着“八功德水”四个大字,虽经雨蚀、风吹、日晒,但仍清晰可读。从寺庙的败相来看,至少有二三百年无人修缮了。我们小孩读得通,看不懂。我怀疑就是八公得水吧,是前人误写了。想想又不对,写在门洞上的字,是给大家看的,不会错的。或许是“功”“公”二字是一个意思;“得”“德”二字也是一个意思;都是相通的。我还认为自己有点悟性呢!有一回,对阿爹说了鹫峰寺长廊头里门洞上的四个大字,并说了我的悟解。阿爹说:“不大对吧,不要瞎猜瞎解,问问大先生,再看吧。”有一天,陈羽仪公公有事来我家,阿爹顺便问问,说:“娘舅,宗标在鹫峰寺上学,说门洞上有‘八功德水’四个字,不知是什么意思?什么书上有解释呢?”舅公说:“现在上小学,读的是‘小小猫,跳跳跳。排排坐,吃果果。妹妹睡了,留一个。’我们老早读的是‘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的《三字经》。《三字经》上就有‘八功德水’的注解。立功立德,是古代人做人的标准。水,也有功德。水有八个功能,四种德行。”两三天后,陈羽仪公公拿来一本《三字经》,说:“《三字经》是早先开蒙的读本,是宋代王伯厚的版本,后来又有贺兴恩的续本。续本增添了后头朝代的叙述。这个版本,注释详尽,典故更多。‘八功德水’的出典在‘曰水火,木金土’一句的注释中。”陈羽仪公公读了一遍注释,听来就是一个有趣的故事。道出了水的八件功能和四种德行。我听呆了,好久才回过神来。陈羽仪公公将书递给阿爹说:“树槐,你看看吧,好记住一点。”阿爹接过书,读了起来。有几个字读不出,就跳过去。阿爹又将书递给孩儿。我一看,大字几个,小字密密麻麻,且大多不识,就还给了舅公。舅公收起书,立起来说:“再读两年书,学点古文,就会看懂的。”

我对鹫峰寺旁“八功德水”的误读,陈羽仪公公的解读,一晃几十年过去了。1990年代的一天,爱书的文阮儿,从书市买回来一大包书,其中就有一本薄薄的《三字经》。回想起童年 时,陈羽仪公公对“八功德水”的解读,回想起在鹫峰寺上小学二年级的情景,就急急地翻阅起来。这本《三字经》,正好是三家不同时代的合印本,有王伯厚本、贺兴恩本、章炳麟本。贺本注释最为详备,便速速浏览贺本到‘曰水火,木金土,此五行,本乎数”一句,细读句释。想起了当年陈羽仪公公的讲解,现在尚能记忆一二,但不甚理解。五十年后,能读到此书,真乃天助我也!好儿子买来,正是我想要读的书。现抄录“八功德水”的典故如下:

昔梁朝天监年间,有一佛僧,号曰昙隐,隐居于江南蒋山下,山中无水。忽遇一老叟,告曰:“吾乃山龙也,知老师渴饮无水,若求之亦不难矣。”良久,忽一池中有水涌出。后,西天一僧到此看,曰:“此乃八功德水也。西天八池,失去一池,今见此水,乃竭彼而盈此也。其水,一清、二冷、三香、四柔、五甘、六净、七不馌、八蠲沉疴。有此八种,故为八功德也。水有四德:沐浴群生,通达万物,仁也。扬清激浊,澡去滓秽,义也。柔而难犯,弱而能胜,通也。导江疏河,恶盈流谦,智也。”

学童时,看到鹫峰寺门洞上书写的“八功德水”,少年无知,胡乱瞎读;陈羽仪公公的解读,使我略知皮毛;到了耄耋之年,读到典故原文,方知古人已深深知道,水对人类和万物的重要作用;君不可一日无水也!古人圣明也!

在那个动荡的年代,乡村儒生不能入仕;闲居老屋,却也有事可做。登门求助者众:诸如拟写对联、挽联、祭文、碑文等;兄弟分家,分房析产,分担债务等,都要请乡儒当中间人,立下凭据;再哪,代写书信、状纸,也都是乡儒分内之事。陈羽仪公公,有一个大罗盘,上刻八卦图案,划有精密的经线纬线,当中有个指南针。常见公公护着罗盘,为农家选择阳宅屋址,或阴宅墓穴。谁家造新屋,择一个大吉大利的时辰,隆重上梁;或为丧葬,择一个佳辰,柩进圹穴。诸般乡村的活动琐事,都要请乡儒出场,东家才放心,场上亦体面。乡儒虽未做官,在乡里是有点声望的。有二件事,我至今尚还记得。一是,民国十三年,郞氏修续宗谱。请陈羽仪公公总揽并作序,序言印在宗谱之首。二是,父辈分家,由陈羽仪公公主持,写就一份凭证。宗谱序言,为印刷体;分家凭证,为手写体;今犹存焉。

陈羽仪公公,1950年春,谢世,正当其时啊!陈羽仪公公,未遭劫难;他的家族却在劫难逃。时光到了1966年秋,陈羽仪公公的孙子陈松源,找出爷爷中举时官方赠与的冠帽,当着村里众人的面,撕拆焚毁。人们奇了:土改时,烧毁古书,烧毁土地凭证,烧毁……,怎么没有烧毁这顶怪帽呢?老实淳厚的松源说:“我也不知道。昨天爬上天花板,看到这顶怪帽,灰尘积得很厚,没啥用场,烧了完事。”

鹫峰寺宙宇,已荡然不存。见到过门洞上“八功德水”的当年蒙童,今已是八十老者,即将归于尘土。唯有书本传世,方可永存世间。二三千前的《诗经》、《左传》、《论语》、《孟子》、《史记》,今日仍有人在阅读研究。三五百年前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今日仍在印刷出版,广布人间,诵读不绝。鹫峰寺庙宇已毁,门洞上的大字亦已不存;但《三字经》一书却毁之不去,焚而重印;“八功德水”的故事,将永留存;“仁、义、勇、智”,将激励后辈子孙,向善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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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辈  宗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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