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第二章

一直过了很久,有一次他们来到了望石屯,那是一个分布在半山腰的聚落,总共14户人家,沿着山腰斜着分布,下半部分的7户人家几乎是一条线网上摆着,上班部分的7户人家有两户人家是对面也有住户,那个地方房前屋后都是山,其实,那个乡镇,几乎所有的聚落都这样,住的都是瓦房,瓦片是是用粘土经过成型煅烧之后而成的,每户人家都有一个斜梯,用来跨过一楼的猪圈或者牛圈什么的,二楼是住人的,三楼是挂玉米或者晾蕃薯的,有条件的住户有四层,二三层都可以住人,那里只有一户人家有这条件。其中有一户人家有四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是最小的,这一家的主人看中洲,但是希望洲来入赘,并且指定那时候只有15岁的芬在家,作为洲的对象。洲想了想,自己年纪也不小了,老三都有孩子了,自己却还是没个对象,后来他就答应了。可是那时候没现在这么开放,芬才15岁,不可能同居,登记也登记不了,不像今天,随便找个旅馆就可以,或者父母同意就能同居,那时候不行,洲每次去他们家的时候,芬晚上总是去朋友家住,能有什么办法?也就在那一天,二姐结婚了。大姐跟人出去了,至今没有跟家里面联系,我们到现在也无能为力,只祝愿她安康。他们家没什么劳动力,芬母亲在生完弟弟政三年后就过世了,芬的父亲也是一个干活就使两分力气的人,所以既然答应了入赘,每到农忙时,早上洲会带自己的弟弟和朋友来到芬他们家帮忙,晚上又回去,想想那时候洲得心里阴影面积有多大。有什么办法,家里地方又小,住不了那么多人,而且每次洲过去,晚上芬就不回家。一直这样,洲兢兢业业,没有正式过门,却比没过门的付出更多。终于,芬18岁了,洲正式入赘,拿到了登记,正式跟芬组建家庭,负责弟弟政和妹妹秋以及照顾芬父亲的责任。那时候家里没什么钱,家里也缺劳动力,那时候念书一年才一块五钱,芬父亲也拿不出,所以,她们几个姐妹最多的只念到小学二年级第一学期,不是因为不聪明,而是家里交不出学费,每天放学后到被拉到学校门口罚站,小孩子也爱面子也会觉得丢人,回家跟父亲说不想念书了,父亲就说正好家里缺少劳动力,回家也好,芬也是这样,她只去了一年级第一个学期,至今写自己名字手都还打抖。这种因为不识字对人这一辈子的生活造成的艰难与痛苦,我们甚至无法想象。

92年,也就是洲正式入赘的那一年,虽然芬和她姐姐香和妹妹秋都自动放弃了学业,但是却是弟弟政到入学的年纪,而且在那个年代,重男轻女的风俗还是很严重的,再者加上家里只有政一个儿子,对于芬的父亲荣来说,政就是宝贝,甚至可以说是一切,所以言语中不断暗示洲,无论如何都要供政念书,他也知道自己是无能为力,三个女儿一个她都供不起。俗话说,得不到或者还没得到的就是宝,得到了就开始嫌弃了。洲入赘以后,不仅别人瞧不起他,就连父亲荣也有不满,一方面是嫌弃洲年纪大,另外一方面,他在乎别人的眼光。在农村,那时候是很看不起入赘的人的,所以同一个屯的难免有很多对荣有些言语,对洲更是不屑一顾,这一切,洲都知道,他都默默看在眼里。从小他就学会了用行动证明自己,他不会用言语去争取什么,或者去指责别人。

当时那个屯里面有一户人家,当家的是一个驼背的老人,他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叫济,二儿子叫奎,三儿子叫勇,那时候他女儿已经嫁到了洲念书时寄宿的亲戚家所在的屯,我们的故事跟她没太大关联,在此不做过多介绍。那这个老人我们叫他勇爸,因为后面的故事勇出现的次数比较多,他就是一个看不起洲的典型代表,那时候芬她家只有两个房间,加上客厅和挂着天地的前厅,在农村勉强叫三户大房子,洲入赘之前,父亲荣是跟政睡一个房间,香睡三楼的一角,芬和秋睡另一个房间,洲入赘前一年,香嫁给了同屯的乐,之后理所当然的周和芬一个房间,秋依然睡楼上,每天都要爬着笔直的梯子上去睡觉,半夜想去方便更加不方便,即使是睡房间的也不怎么方便,不像现在的楼房或者平房,家里面至少有一个卫生间,那时候由于是瓦房,农村的厕所都是盖在离家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同样是一个瓦房,下面养猪,通常还是养着过年的猪,吃屎的猪呗被普遍认为是更容易长肉的,厕所一般不会很高,很少会有三层,结构就是顶上是木梁,木梁上面架着薄木板,然后铺上瓦片,中间也是木梁架着,厕所一半就是铺着木棍,因为厕所面积不大,也不用弄得有多好,因为农村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人住的房子会在中间的木梁上面铺有一块块木板,足以支撑人在上面跑的木板,当然模板下面是很多很多的木梁和顶梁的柱子,房子四周隔两三米就有一根三十厘米以上粗的圆木柱子,用来支撑整个房子的结构,这几根柱子可厉害了,每年的所有收成都会放在房子里面,包括玉米,蕃薯,留着果冻的猪菜,还有各种杂货,还有住人等等。当然芬他们家怎么都很挤,政也在长大,要是有个亲朋好友过来都没地方睡,在洲正式入赘以前,似乎没有人觉得这个房子有多小,可是从那以后,很多人都冷言暗讽的说洲无能,好像是因为洲的加入让这个房子缩小了一半以上。洲一直在忍受,因为政读书的学费要靠他,刚结婚,所有的东西都从零开始经营,而且家里的老人有不能给他多大帮助,两边的父母都是。那时候芬他们家是没有盖着瓦片的厕所的,是茅厕,正宗的茅厕,也因此,有一次勇爸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对洲说"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连个厕所都盖不起"。真不知道那时候他哪里来的勇气,我们也不知道这个人以前是有多神气,我们甚至可以怀疑他是否真正牛逼过?当然谁听到这话谁心里都不好受,洲当时没有年青人那种易怒的性格,不然估计要吵一架了,他只是说"我家没有瓦片,重新烧瓦一时半会盖不了,如果你肯借瓦片给我,我三天后就盖",勇爸也很"爽快"的说"只要你能盖起来,别说借瓦片了,瓦片我送给你",勇爸他家后面有三大堆瓦片,其实要盖一个厕所,最多用到他半堆就够了。那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洲跟芬说,他决定给家里的厕所换成的瓦片的,他没有跟芬说为什么,芬也没问为什么。第二天,洲就会他娘家去,跟老父亲说这件事,然后他就回家,上山去找可以做梁的实木,然后砍下来,砍了一天差不多所有的木梁的木料就够了,与此同时,他娘家那边还有点木板,另外他老父亲让几个儿子还有同屯的青年帮忙剧了另外一些木料,两天后,娘家人带着人从娘家扛着木板就过来了,如果光走山路过来,空着手一个人从娘家到芬家大概要一个小时,扛着木料的话怎么都要两个多小时,就这样,娘家人一个人跑两个来回,厕所用的架瓦片的木板就有了,一个上午就完事了,下午他们在洲的带领下去把做横梁的木料搬回家,这一切就在一天之内完成了,那么突然。吃完饭娘家人就回家了,吃过饭之后,洲去找乐,叫他第二天过来帮忙,怎么也算姐夫嘛,虽然洲知道,这个姐夫也没怎么看得起他,因为姐夫家是整个屯里面最大的,有8户,绝对少有的大户,但是毕竟是亲戚,洲没报多大希望,果然,早上乐没过来,那一天,洲自己搬着石头到要盖厕所的地方,旁边只有芬帮着他,父亲荣在旁边偶尔帮递点东西,还负责煮饭,那一天,洲过得很累,芬缺失差不多含着眼泪干了一天活,父亲荣则是一脸平静,不知道是他有什么想法,乐在快吃完饭的时候才过来,象征性的搬了几块石头。快天黑的时候,洲的亲生父亲过来了,吃过饭跟洲到工地转了转就回家了,点着火把回去的。父亲回去以后,洲没问乐第二天有没有空,乐也没问第二天需不要帮忙。第二天天刚亮,十几个人吵吵嚷嚷来到屯里面,大家都不知道是谁,只有洲知道,是自己父亲来了。娘家人在简单吃过洲弄过的早饭以后,就开始忙活起来,到了九点多,屯里面陆陆续续有几个人经过芬他们家,10点多,屯里面来了几个人,他们平静的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对着洲他们打招呼"今天好早啊",然后也开始帮着运石头和粘土,下午的时候几乎屯里面每户都有代表过来帮忙,看上去很和谐很团结。吃过饭之后洲感谢他们的帮忙,说以后用到自己的地方尽管说话,其他的没有,力气还是可以帮上忙的,之后不久,大家都笑着回家了。第二天早上十点,娘家人没到,只有乐和他父亲和香过来了,其他人都没有来,直到吃了午饭。下午的时候娘家人又来了,还带着好吃好喝的过来,又是一路吆喝,屯里面的其他人也急急忙忙赶过来,有的说早上忙,有的还责备洲没叫他们,好像他们不知道这件事一样。娘家人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干活,那一天直到晚上天完全黑,厕所终于架好了,就差勇爸的瓦片了。那天晚上娘家人没有回去,都挤在芬家,有的找个草垫着就睡了,有的青年则出去猎艳去了。

第二天早上十点多,洲跟着乐去找勇爸,说借瓦的事情,大家以为都会很顺利,拿到瓦片后大家再一起忙活一个下午,就可以收工了。可是勇爸却坚决不承认这件事,不知道他在屯里面到底有什么威望,很多知情的人也都没出来为洲说话,哪怕说知道这回事,勇爸借不借瓦片是一回事,因为他甚至可以说当时冲动说的,不算数,或者他留着他家也打算盖新房子,但是他却不承认说借瓦片这回事,反而还反咬说是洲没有瓦片想用这招来骗他的瓦片。谁说农村人单纯,至少不是所有人都是,但是洲绝对是。娘家人知道以后也没怎么说话,乐也没说什么,虽然他知道勇爸当时确实说了那些话,但是人家不承认,又能怎么样,他宁愿得罪洲,也不愿意在屯里面落个不好。下午太阳快要落山了,洲让他娘家人先回家,等拿到瓦片了再去让他们来帮忙,实在不行就只能在顶上铺上茅草来。但是洲并没有这么想,他想无论如何都要找到瓦片盖上,如果就这样盖上茅草,会更加被人看不起,而且,从来都没有人这么做过,就是下面各种地基,横梁什么的都是按着瓦房的标准起的,顶上盖着茅草算什么回事。

次日早晨,似乎太阳比往常更早出来,阳光刺辣辣的照在工地上,洲带着10斤芬酿的蕃薯酒,往隔壁深山的一个小屯去。那个地方只有三户人家,是坐落在大山脚底下的,洲从家里面出发,翻了十几个山头,然后沿着山腰的小路一直往下,来到了一户人家,那家主人是一个大块头,跟洲父亲是一辈,我们叫他丹姥,因为他大外孙女叫丹,所以大家按照惯例都这么叫他,他经常跟洲父亲喝酒,洲在入赘之前也多次来到这里,入赘的时候丹姥也是随礼了的。丹姥很清楚的洲的为人,他认为洲只能是被尊重的人,不是被人瞧不起的,当他听说了盖厕所的这件事后,是相当同情洲的,对于勇爸他没有做评价。他只是跟洲说,我家后面还有挺多碎瓦,质量不是很好,我用不到了,女儿都出嫁了,留着这瓦也没什么用,你明天回去跟你父亲说,让他带人过来搬走,用不完的给我留着,万一漏雨了我还有东西修复。洲之所以一早就跑来这里,是因为他小时候就注意到了丹姥家后面的那对陈旧的瓦片,他只是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上天这么眷顾他。那天下午他们聊了很久,丹姥还把他家的腊肉拿出来跟洲分享,丹姥的腊肉是出了名的香脆。

按照约定,第二天洲在娘家找来了二十几个壮汉,一人一担的把瓦片挑回去,丹姥也跟着洲回家,来看看他这个侄子的事业。那一天,洲只留乐跟娘家人一起忙活,屯里面其他人过来想搭把手的时候都被丹姥和洲回绝了,都说人手够了。那天晚上,在芬他们家,大家一起庆祝厕所顺利完工,一起庆祝的人,除了娘家人和丹姥,乐之外,洲还叫了屯里面的人,每家每户都叫了一个代表,将近四十个人挤在他们小小的瓦房里面,那场面还不算太寒参,勇爸没有来,他儿子勇来了。这也是芬她家最热闹的一晚。大家都心知肚明,白天干活想搭把手被回绝了,吃饭的时候又被请过来,很多人都不想来,因为无功不受禄,但是,毕竟娘家二十来个人也在,不来也说不过去。总之,那晚的饭菜和酒,是足足够味,够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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