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崇明 (上·长篇小说连载四十)

作者 沈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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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不知今天怎么了，一会儿又从他自己的屋里转出来，怀里抱着小妹，一副要和公公抝到底的模样。
他重新站在公公的写字桌前，皱着眉头，盯着公公的信纸和笔。依他的眼神，公公手里的小楷笔，就好像是马上要点燃的爆竹筒，随时会飞上天似的。
小妹的小脚丫露在外面，上身穿一件肥肥大大的衣服，手里抓一块糖块，不住地往嘴里塞。那可能是块奶糖，黏在了她的小牙上了，她使劲用小手在嘴里抠。于是，我和小楠，就都开始使劲地笑。但这笑，都是一脸的讨好和谄媚。都不敢太大声，就那么使劲把嗓子眼挤着，好象在学校课堂上，老师在前面时，才有的那种偷笑。这点上，往往连我们自己都不觉得。
其实，我们主要是羡慕小妹嘴里的奶糖。
“呦呦，呦呦，小妹的码子呢？”外婆又转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小妹的光脚丫。外婆着急地四下找小妹的袜子，“咦----，码子呢？咦，壳壳落落呢，这小娘，糊里……”。
小妹不光是光着两只脚，那件肥肥大大的外衣，好像是冬天棉衣的外套。眼下都快春末了，穿在身上，自然显得空空荡荡不合身。
外婆一嘟嘟囔囔起来，就由不得要埋怨，一埋怨，就由不得想说糊里糊涂呢，但只要是涉及到舅妈呀，或者宗琴的妈呀，反正除了小姨和舅舅以外，外婆就会只说到糊里……，然后，后面就马上没有了。
“呦呦，壳壳落落呢，壳壳落落呢，来呀唉呦，喜见人呢喜见人呢，小宝塔郎……”外婆找来袜子和一件新外套，逗着小妹就抱了过去。
舅舅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公公的小楷笔，他干脆念了起来：“后来，到了1952年春间有本村干部叫我做村财务，当时，新河区张所长开会决定，我在初级社任会计。后又进入高级社任会计。在58年建立饭堂，叫吾做饭堂会计，吾没有担任。因之年老脑力目力不足。直到现在一直在小队里带头生产。”舅舅一抬头，说一句，“这后面的，也可以吧，吾再看看啊，”说着，他又念到，“再说，1960年十月一号，我队饭堂并入社办事处的红旗饭堂，并了三个多月，由上级指示。后又分开，因之社员不便。搬回后，叫吾做保管员。吾做了近一个月，社员非要吵着要求分油称干粮。时时刻刻吵闹，不满足他们的要求，就要骂。按规定，原来所有每人5两的油，上面指示每人留底1两。但社员争吵要一起分了。吾当时没有坚持上面的规定，就听了社员的要求，一起分了他。吾怕了社员骂人。没有听上面的话，吾犯了错误，因而影响了大集体，也影响了其他饭堂。”
舅舅看到这里，一屁股坐在桌子旁，静寂寂的，他看着桌上的墨盒，发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