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里的人,可以游五湖,观四海,朝闻白露,夕赏晚霞。他们在血雨和刀光剑影中穿梭,轻易地拥有着世间最绚烂的模样。
叶庄也是江湖里的人,但他却只有自己。江湖之大,大得囊括天下,但这个江湖,容不下这个叶庄。
他的手,只沾染过一人的鲜血。他的剑,只在一人面前出过鞘。他的心,也只为一人而悸动过。
可现在,他却不得不再一次亮剑。只为,曾经他手刃过的人。
“同一颗流星只会闪耀一次,而我,同一柄剑却要拔两次。”叶庄望着夜空,天上群星闪烁,他的手背在身后,身旁的剑鞘立在土里。
叶庄的身后,站着十三个男人,他们清一色的白衣白袍,胸前金线绣的“项”字威风凛凛,右臂上缠着的黑布庄严肃穆。
那十三个男人,除了正中间身材魁梧的那个,其余的手上都拿着造型一致的长剑。而唯独那个人,手中只有一把断剑。
一把没有剑鞘,没有纹路,朴素的只剩下寒光的断剑。
“你没有选择,我也没有选择,我们所做的是同一件事。”手持断剑的男人的声音缓慢、低沉,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唯独那棕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静默地注视着叶庄。
“所以,你要用你父亲的剑,像我杀他那样杀我么?”叶庄回过身,他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但叶庄记得他的名字——项青苍。
这个名字在江湖里只有一个,这个人在江湖也只有一个,它们都只属于伏龙山庄第三代庄主。
“我不会杀人。”
叶庄忽然笑了,天下第一大庄的庄主却说自己不会杀人?
也对,义薄云天,江湖正义的伏龙山庄怎么会杀人呢?
他们杀的都是败类,畜牲和贼匪。
他们的手上从没有人的血,他们不像叶庄,杀了人人敬仰的项云怀。
所以……这到底是谁的江湖?
就因为项云怀是众望所归的英雄,所以自己杀他就是错的?
“哈哈!”叶庄仰天长笑,他的眼角在抽动,他的青筋在暴起,他的……剑蠢蠢欲动。
“项庄主,我叶庄只是个不入流得小人物,能亲眼见到伏龙山庄的白衣十二锋,实属有幸。”叶庄的剑离他只有一尺远,可是他并没有打算去拿。
他说过,他这一生只会拔一次剑。他自己,是他唯一能相信的人,所以他不想食言。
“能见到他们的人都死了。”项青苍低沉地说道,有些事他必须做,因为他是项云怀的儿子,因为他是伏龙山庄的庄主。
“是么……?那么……你呢?你也见过,为什么你没有死?因为你是庄主?”叶庄的嘴角轻扬,一抹淡淡的笑容蔓延开来。
他突然明白,原来这个世间所谓的正义,所谓的公道,是由所谓代表正义的人说的。叶庄没有资格拥有,因为他是一个杀手,即便他从始至终只杀过一个人。
树叶,沙沙作响,惨白的月光零零散散。树叶的缝隙中,白色的身影突然飘忽了起来。
“叶庄!你!”项青苍的愤怒在空中回响,他料到叶庄动了。但他没有料到,叶庄手中,没有剑。
“怎么?项庄主不杀无剑之人么?”叶庄冰冷嘲弄的声音灌入那项青苍和白衣十二锋的脑海里。
“亮剑!“
疏忽间,叶庄灰色的身影在寒光中穿梭,剑风瑟瑟作响。一人与十三人,叶庄没有丝毫惧怕,他没有金刚不坏的神功,他只有他自己,也只相信他自己。
白衣十二锋,伏龙山庄最有能耐的高手,他们只服从庄主,也只保护庄主。江湖上有他们的传闻,但没有人见过。因为他们的剑带着杀意,带着嗜血狂热,只要有第十四个人站着,他们的剑就不会入鞘。
叶庄没有剑,但他们有剑,十二道纯白色的身影围绕在叶庄的四周,他们的招式及其单一,刺,削,无他。
因为,他们的手是杀人的手,他们的剑是杀人的,他们的招是杀人的招。
密集的剑影覆盖着叶庄,他的脸上依旧冰冷,但是他的手仍然不由自主地溢出了冷汗。
他的衣衫早已被划破,里面是道道血条。叶庄除了能闻到风带来的清香,还有血的味道,以及……窒息的杀意。
难道……我……
叶庄的呼吸越来越重,他的伤口也越来越深。
不!我叶庄的名可以被天下人说,但我叶庄的命只有我自己可以杀!
叶庄的眼中涌出一抹杀意,闪念间,他看清了刺向自己的剑。
那剑直刺向叶庄的心脏,一把断剑。
项青苍终于动手了,结束这场争斗的人一定要是他,他今日就是为了亲自取叶庄的性命。
“什么?”一刹那,一切又归于平静。
剑,终究还是没有刺进叶庄的心脏。
“项庄主,也许从今以后,世上会多一个见过白衣十二锋的人。也将是最后一个见过他们的人。”
叶庄咧嘴轻笑着。“滴……滴……滴”殷红的液体有节奏的落在叶庄的脚边,撞击到泥土瞬间化为朵朵血花。
叶庄的手被鲜血染红,那柄剑静静地被他抓在手里。
疼,钻心的疼。
但也大不过叶庄心里的火。
恍然间,断剑已在叶庄手中,这一次,被刺的人,是项青苍。
白衣十二锋的身影再次闪动,他们的眼中,项青苍死,就是他们死。
“哼,伏龙山庄!笑话!”
伴随着声音,是叶庄执剑的身影。他再一次与十二锋交错,但这一次,他的手,握着所有!
“噔噔噔!”清脆的碰撞声此起彼伏,每响一次,便少了一道白影,直到十二声。
看着倒地的白衣十二锋,叶庄没有任何表情,慢慢地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几处剑伤。
“项庄主,杀你,还是杀他们,你自己选。”叶庄的笑容很冷,现在只有他和项青苍还站着,但要杀项青苍,易如反掌。
叶庄只想看看,这名满天下的伏龙山庄庄主,会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