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医生穿着白大褂的时候，像天使一样”
01
“与你若只如初见，何须感伤离别”
“你不会用，我来吧。”
思言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穿白大褂的医生熟练地把单架一头拆开，把爷爷安放在推车上，然后推进CT室。围着黑底白格子围巾的思言，看到爷爷头下面没有枕头，悄悄地把围巾放在爷爷头下，CT室的门关上了。
“多大岁数了？”
“来之前，有什么病状？”
然后回归安静，思言坐在长椅上，脑子里一片空白。门外烟灰色的天空里透着几分懒散，思言觉得这样的天就应该坐在被窝里吃着零食看电视，可是思言此刻在医院。不想看电视，不想吃零食，只希望能用尽全力去照顾那个致爱的人。
推着推车去住院部，房间在四楼，坐电梯的时候，大姑说：“每次坐这种透明的外部电梯，都让人有眩晕感。”扶摇直上的电梯外面仿佛有灰白色的纸片围绕着电梯下坠。
医生开玩笑地说：“您这不是晕，是恐高吧？”
坐电梯的人在当时的语境里都笑了。
后来，思言总会想起医生在那个当时语境里的小幽默，那是从爷爷生病以来，少有的觉得开心的时刻。而思言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那些小快乐就足以让她转瞬间忘记那些不开心，然而只是转瞬间而已。
02
“家乡月光，深深烙在我心上，却流不出当年泪光”
ICU里一天只能探望三次，每次蓝色的布帘随着玻璃门拉上的时候，门后面的房间像是个不透明的盒子。
其实爷爷只是岁数大了而已，面色红润说明爷爷的血气是活的，相比病房里大多数黑色沉重的面颊，爷爷已经很健康了。只不过谁都抵不过衰老和意外事故。
第二天，爷爷的CT结果才出来。医生叫家属的时候，思言盘着腿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窗外高大的棕树披着墨绿色的外套在阴天里显得很消沉，风还总是试图扰乱它的心境。听到医生声音的时候，思言竟然慌了一下。然后忙不迭地穿着鞋子，走进办公室，听医生讲爷爷的病情。
“没事的”对病人和家属来讲，是一句最无力的安慰，你只有告诉他们为什么没事，告诉他们生病的症状通过什么样的方式会开始好转，告诉他们要多久会好，他们才会安心。就像思言看到检查结果的时候，才真的安心，因为真的没事了。
记得出事的那天，思言刚放假，还在上学的城市。
“思言，你赶紧回家，爷爷被撞了，双侧肋骨骨折。”
“可是，爸，我下午两点钟还跟爷爷打电话呢”
“三点钟左右出的事故。”
“我知道了”
坐在大巴车上的思言，尽力地将头埋起来，因为眼泪会不自觉地掉，什么也回忆不起来，一个小时之内原来什么都会发生，再也没有比身临其境更能体会那句——明天和意外不知道那个会先来。
在思言眼里，爷爷就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寡言善良。出生在上世纪三十年代的爷爷，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去四川当兵，后来因为生病复原，再也没有离开过这个不是城市的村落里，思言总觉得用村落来形容，别人才知道它的小，中国的村落实在是太多了。而城市只是候鸟不得已要过冬的地方，其实候鸟最喜欢的还是春天的故乡。
03
“如果再看你一眼，是否还会有感觉”
思言后来才知道医生姓秦。
那天需要登记病人信息，要爷爷的身份证号码，思言小心翼翼地问医生，要不加一下微信吧。在这个新时代里，扫码有时候是认识一个人最便捷的通道，甚至对于一些人来说，比面对面还重要。
秦医生偶尔会在思言去病房喂爷爷吃饭的时候出现，然后问一下爷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那天站在办公室门口，回答秦医生问题的时候，看着医生白白的脸颊，思言第一次发现医院原来还有这样温柔的人，说话的时候自带笑容，不像其他人总是板着一张脸。
对于思言来讲，认识一个温柔的人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可是这温柔会随着时间变成毒药。
后来，思言去打水的时候，下楼的时候，总会隔着门，偷瞄办公室一眼，有时候会看到秦医生在专注地写东西，有时候会看到他的眼睛，然后假装漫不经心的样子。
第三天，有其他人来替班，思言回了家。那天刚好下雪了，思言给秦医生发了一条感谢短信：“秦医生，我回家了，老爷子交给你了，谢谢。”
秦医生：“路滑，注意安全。”
思言跟朋友聊天的时候，开始提起医生，提起的时候，会开心地笑，大概女孩子对穿制服的人都会有种别样的情感吧，一聊起来就会聊很多，都喜欢话少的男孩子，即使认识很久，也不要是话唠。
04
“摩羯座的我配不上你的好，难过后想想也许只是碰巧”
爷爷在医院呆了一段时间，就回来了。思言在爷爷回来后，又给秦医生发了感谢短信，然后再没有联系。
然而翻朋友圈的时候，思言总会忍不住去看秦医生的近况。思言当时就像一只好奇的猫，想看看白大褂里面的身体里藏着一个什么样的灵魂，那从身体里散发的温柔的东西到底来自哪里。
思言开始主动给秦医生发消息，问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然后慢慢熟络起来。
秦医生比思言大两岁。刚开始聊天的时候，思言有天开玩笑地问：“秦医生，你应该结婚了吧？”
秦医生的语气里带着笑意：“如果结婚了，就不会这么跟你聊了。”
思言在屏幕这头窃喜了很久。
而真正让思言和秦医生拉近了距离的，不是因为长时间的聊天，而是因为秦医生的感情。其实男孩子是不太愿意去吐露自己太多内心的东西的，那天看秦医生心情不好，思言就想法设法去安慰。只是聪明的思言不知道太聪明了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窥探一个人的内心有时候会变成自己的负担。可是思言恰恰很聪明，又很喜欢去窥探，还容易入戏。
知道了前因后果的思言，那天晚上失眠了。
“哈哈，秦医生，你不是表白被拒了吧”
“聪明的姑娘，捂脸”
“没关系啊，你还是很优秀的。哥哥，等我挣很多钱回来娶你吧。”带着戏谑，带着心疼，思言发出了这句话。
秦医生发来了捂脸的表情。
“这句话是不是很像小说里的句子”，然后在显得暧昧的时候，思言总会用“这是不是很像小说里的句子”来掩饰。因为小说意味着虚假，意味情节有可能是设计的，意味着你可以不把它当真，只是这是现实里的真人说的话。
辗转难眠的思言，在凌晨两三点的时候，给秦医生发了一段消息，大概是“喜欢看见你，喜欢跟你聊天，喜欢你，如果你不喜欢我，那就做朋友吧，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这样的话。
思言发这段话的时候，想过很多，也大概猜到了结果，只是她最讨厌的就是暗恋，她喜欢大大方方地去说喜欢，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呢，没有在一起又有什么呢。此时此刻此地，我喜欢你，我要说给你听。
早上收到了消息：“谢谢，我们做朋友吧。”
接着，思言就用朋友的口气说：“每次失眠，听着自己的心脏咚咚咚地跳，都害怕自己挂掉。”
语音里说：“我刚下手术，有点儿低血糖，现在正难受呢。”
窗外阳光很好，覆盖了夜里所有的漆黑。
日子照旧运转。
05
“幻听你在我的耳边轻轻诉说，夜色的温柔”
可是那是聪明的思言啊，不是江辰的陈小希，也不是江直树的袁湘琴，更不是秦医生的那个她。
是不是严谨的医生都喜欢傻傻的人，思言总想是不是自己太聪明了。
放假的日子就像书页，翻翻就到了尽头，思言要去上学了。上学的城市距离家800多公里，喜欢折腾的思言喜欢远方，喜欢在陌生的地方穿梭，直到爷爷生病后，她才觉得家里有人才能让人安心，离父母近点是一件极重要的事情。
而秦医生在这座小城里呆了二十几年，从上学到工作，没有去过远方，关于远方的记忆是小时候跟爸妈去浙江。在思言心里，小时候的远方不是自我选择的，不算是远方，一个人的远方才是真的远方。
在800多公里的地方，隔着屏幕，思言开始给秦医生分享日常，食物，风景，还有好玩的段子，生活里的感受。说话的时候尽量表现的像朋友一样，收好自己心里的东西。
“窗外的阳光很好”，微信里躺着一张照片，照片里阳光打在蓝色的大棚上。
秦医生吊儿郎当地回：“你这小日子不错啊。”
然后思言想了想，说：“因为只给你分享生活里的美好啊。”
“你这样，我会难受的。”
后来，思言才开始大胆地分享自己的小情绪，她觉得他真的把她当朋友。半夜里醒来也会问候，想要在清晨醒来的第一眼就听到那温柔的声音。
聊天成为日常之后，最怕的不过是，突然有天给对方发消息，再也没有了音讯。
每次听到秦医生温柔的声音，思言会情不自禁地笑，然后再若无其事地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聊天的时候，思言会把聊天记录翻出来，一遍遍地回顾聊的东西，也许只是为了听听声音。
当秦医生对思言说：“你知道吗，当你喜欢一个人，情绪就会随着她的情绪变化，我这两天感觉经历的都不是我自己。”
思言领会到秦医生遇到了他的傻女孩。傻女孩也是医生，傻女孩是秦医生的同学，傻女孩第一次谈恋爱，傻女孩看起来很可爱。
在听这些话的时候，思言表现的满不在乎，其实还是会有点小难过的。有时候都分不清到底是占有欲还是喜欢，也许只是习惯而已。
“秦医生，一想到等你结婚了，就不能跟你聊天了，就好难过啊”
“结婚还远着呢，在这期间，你一定会遇到人生中最重要的人的。”
后来思言才明白，这世间最残忍的不是遇见，而是遇见后的话语，那些字眼会像细虫一样在你脑海里荡秋千。
秦医生追妹子的时候，思言会跟医生调侃，会笑他是小白，会告诉他怎么去做。后来思言说：“其实只要你觉得你自己喜欢就够了，不需要去揣摩。”
思言，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秦医生跟妹子终于修成了正果。
发烧的那天，思言对秦医生说：“你这样的小白，就适合做朋友，谈恋爱多伤感情啊。这句话是不是特别像小说里的句子。”
“对啊，我这种小白就适合做朋友，有道德，还有原则。”
06
“好委婉的交流，还带一点征求”
有几天，思言总会想起《告别天堂》里关于医院的描写，宋天杨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清澈凛冽，第一次接吻是在从家去医院的路上，那年她初二，只是想知道接吻的味道是糖果味还是消毒水的味道。
思言对自己说，秦医生也许不需要我这样的朋友了，既然不需要，那就告别吧。
“你说完睡吧，我就去睡了，可是却失眠了”，思言在零点二十分发的消息。
“成功睡醒”，秦医生有点调皮。
“你烦死了”，思言第一次说这句话。
“你赶紧去睡”，秦医生还是好友。
“睡不着”，思言想和好友聊聊。
“你在想什么”，秦医生在想什么呢。
“我说了，你不要打我”，思言决定讲出来了。
“说”
“算了，我不说了”，思言有点犹豫。
“不要吊我胃口”，秦医生并没有预感到接下来等他的是什么。
“对不起，都是我的问题，控制不住给你发消息，把聊天记录都删了，把好玩的截屏，然后再给你发消息，其实真的不想打扰你了。”思言心里有一种很平静的难受。
“让你陷入了我的感情漩涡啦，女孩子比较感性。”秦医生谨慎地回应。
思言停了很久，看着对话框里的这几个字，然后手一点，就出现在了屏幕上，“不打扰你了，拜拜。”
秦医生说：“拜拜。”
那句“拜拜”并没有打破思言养成的聊天习惯，反而会在一天中的很多时间段撩拨思言脆弱的神经，就像早上去买早餐，你明知道那个看起来油油的肉饼会让自己长胖，偷瞄了几次之后，你还是会选择去买它，就像思言忍不住发消息一样，明明知道那些语言里藏着不见天日的情愫，对双方来讲都是赘肉。
思言开始让自己忙起来，然而深夜睡不着的时候，看到喜欢的文章的时候，有一些奇思妙想的时候，还会忍不住去发。朋友说：“思言，换个人发吧，他不适合你去发。”思言说：“好。”可是就像去面包房买面包，看着琳琅满目的甜点，你还是会选择那个你最喜欢吃的，很多次你说换个口味尝尝多好，只是手会不自觉地拿那个熟悉的。
一边发消息，一边自责，一边说着不打扰是你的温柔。
一天晚上去跑步的时候，发给秦医生的消息还没回应，然后突然收到赵纯之的消息，在那一刻，思言冷笑了一下，突然觉得秦医生只不过是万千男生中的一个而已，只不过是自己把他意义化了。
也许是因为他喜欢当兵，也许是因为他刚好跟爷爷是同一天生日，也许是因为他跟老爸一样幽默温柔，也许是因为他和思言一样像个孩子，也许是因为他一个人的时候喜欢去搜罗美食，也许是因为他那种可以一辈子老在小城里的生活是思言过不了，可是又觉得很美好的东西。
思言以前觉得只要自己理解一件事情了，就可以很好地行动，可是感情这种东西只能用时间来消化。就像秦医生总说自己不懂感情，可是不懂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些喜欢的心意会在另一个人身上体现地淋漓尽致。
如果理解也不行，那就去寻找方法吧。
“吴羽，我要是再给医生发消息，就给你发红包，一句话一块钱”
“太少了，真的肉疼了，你才长记性”
“可是，我没钱了怎么办”
“没钱了，我给你”
“好，就这样，一句话一块钱。”
07
“初见和告别之间，回想只剩星星点点”
一周有七天，思言总会在三天之后，在那个熟悉的对话框里输入，在那一刻，和朋友的约定相对于输入来讲，真的很弱。然后去发红包。
那句拜拜说完之后，没有拯救思言，而秦医生反而清醒了。思言知道，女孩子比男孩子感性。
思言对吴羽说：“我想描摹尽这世间所有的感情，然后把它们拍成电影，在这虚无里，看看到底陪伴重要还是爱重要。”
思言说：“其实我很残忍，也许医生只不过暂时做了我故事里的男主角而已，我需要用假装的感情构建情节。”
一想到，秦医生会成为自己微信里的死尸，思言就会想到那个第一次见面的烟灰色的下午，而思言是个仪式感很重的人，她觉得要做点什么。
去书店，给秦医生寄明信片的时候，思言写：“老大，祝你幸福。”再没有其它的话。
思言也在书店的留言板上写了同样的一句话：秦医生，你幸不幸福关我屁事，只是我希望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