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 多少回梦里有你

      “ You can checkout any time you like, but you can never leave!”

      耳机里传来《加州旅馆》低沉而温厚的声音,层叠的铮然吉它,铺垫出细致的思绪空间,让人听觉沉醉。在清明阴翳的午后,更添了一份怀兄的怅惘。

      似铺天盖地的暮色,苦命的人,又一次把我引向山顶。走过幽僻的山岗,手捧一大束白菊,我就站着发呆,把这座山背着的孤单和无法述说的沮丧,再次拖在身后。

      “去过了么?”这个日子,母亲常会问。说着说着,电话那头又抽泣了。老人内心的隐隐作痛与缠绕的念想从未停止过,那是一道过不去的坎~~无法面对又不忍来看。而你,躲在林间已沉寂了十年有余。我为你点上一支烟,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竟有说不出的悲痛。

清明 | 多少回梦里有你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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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整个2006年,我们全家都沉浸在绝望与无以言说的痛苦之中~~谁也说不清楚的一种病,无端地缠上了你。让你高烧不退,呼吸也困难了。

      大学毕业后一年,你似乎就有些症状了。先是关节,再到其他几处。不痛不痒,红斑点点。慢慢地,脸孔也有喝过酒似的过敏,就开始依着皮肤病来治。自此,每年寒暑假,都不得不上大医院去,走皮肤专家门诊,杭州,上海,北京,哪里有医治的良方就往哪里赶。

      发热控制不住,身体的诸多指标渐次不正常,专家会诊,也查不出个病因来。你的心里,不是个滋味。其实,我们一家都是如此。特别是母亲,她的心里难过,就会常常叹息,有意无意地从嘴里流露出来。随着你的病情加重,她的声声叹息,有时就进了你的耳朵,变成锥子,戳在你的心上,让你的心,比身体更痛。    

      入住浙一医院后,你对自己的病情开始重新认识,各种医书都看,有时还跟人谈养身之道,看上去非常乐观。你还能走下楼的时候,每天自己买份《杭州日报》看看(后来都是母亲买早饭时带上来的)。

      你读大学,给我寄来屠格涅夫的《猎人日记》,那是我读的第一本外国文学作品,爱不释手,大热天,躲在楼上不肯下来吃饭,至今都觉得《猎人日记》是我文学与写作的真正启蒙。我读大学,一放假,就喜欢窝在你那里。睡一床,坐你办公室位置,看你站着批作业,耐心教育学生,也跟着你去喝酒。

      记得你说,你喜欢看书读报,有空就看书,自考的是浙师大政治本科,后来又自考了教育本科,让我真心服你。因为喜欢,你并不觉得书读得有多累。而这时候,唯一可以安慰的是,书报使得你与这个世界还建立着某种无法割舍的亲密联系。

      长时间在楼上,你一感觉好点就下楼走走,说是锻炼锻炼,提高自身免疫力。有时还带母亲去改善伙食。附近的糖醋排骨、东坡肉、酸菜鱼是你最喜欢的。你的乐观给我和家人朋友极大的抚慰。但我们每个人在看你吃东西的时候,那种“贪婪劲”~~有多少对生命的渴望啊,眼泪就会禁不住地流下来。就只好背过身去,生怕你看见。    

      在医院的日子,你开始写日记,这是属于你的宁静而快乐的时光,可以暂时忘记病痛,感受着细小的温馨。记得你写的字极工整又漂亮。晚饭后,病房消毒的时间,母亲会扶你坐在一旁,然后搬出躺椅,到走廊边上。再扶你过来,让你躺着休息。你侧过身子,拿着厚厚的皮封笔记本,就写起来,很享受的样子。这时候病人一般都到走廊上,是病房最热闹的一段时间,大家相互问候、鼓励,常常能听到些许笑声。    

      我偷偷翻过你的日记。大致两部分:一是病情记录,特别会点到自己的感觉及检查后的对比,各种数据箭头常揪人的心;二是亲朋好友来看你的情况,或者是来电话、短信什么的,也通常有自己的感受。

      后来我听母亲说,有一次,我说要去却未成行,你一天到晚问起我,后来就叹气,还是母亲给擦的眼泪~~这使我很内疚。  

      你写日记的时候,母亲就紧靠在你的躺椅旁,轻轻地说着话,和你聊一些以前的事情。在最后的一些日子里,母亲告诉我,你和她谈的尽是些小时侯的人和事。这不免让我们担心起来。事实上这个时候,你每天的呼吸都已经很艰难,每时每刻都在作生命的抗争,只是你更愿意自己大口大口地自然呼吸,而不是借助呼吸器。  

      随着你住进了浙一医院,我有时会两周来看你一次,可你一到傍晚就会跟母亲念叨我,但你应该能感觉到我的心声:每天,好起来一点。你别走!我们会尽一切努力的,我们都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虽然,母亲很相信命,但还是不甘心,到处打听医治你病的人。偶尔打听到远房舅舅能用草药医治,就毫不犹豫地带已呼吸很困难的你去了金华。之后父亲就得令似的拿着药方去山里寻访。还时常对我说,这草药即使不能治病,也对身体康复有好处的。

      然而,很多时候,父亲都是走到医院的走廊上,一个人低声哽咽,偷偷地落泪。 

      02

      多年以前,在老家,你干农活可是家里的顶梁柱。用独轮车载猪栏粪,或稻秧,种田割稻子,双抢时节当正劳力用的,父亲个小,你那么分担着,他打心底里喜欢着呢。  

      逢年过节,你常带朋友来家里小聚,顺便看望老人。你们陪父亲喝酒,让他好开心。父母喜欢热闹,都高兴着呢。    

      如今,关心你的又何止我们家人啊。     我们的表弟旭光、表妹旭霞、表妹夫建军在哥住院期间,给了我们很大帮助。专家会诊,每天再忙,也会过来看望问候,鼓励你,给你勇气,照顾真的是无微不至。哥是欣慰的,之前,是你照顾和培养了两姐弟。现在,他们就在浙一,有很好的工作~~好人有好报啊。    

      老二、老张常抽时间来陪你。红卫大哥,学校老师,姨妈家的四姐妹都来看你了,还有你干训班的兄弟……在杭州餐馆的徐伟还常烧些你喜欢的菜送过来。

      在大家眼里,你是那么好!一说起来,每个都是动情的故事。你性格忠厚,又顾家,父母倚重你。你酒量好,从不劝酒,又慷慨,朋友敬重你!

      03

      我是在2005年放寒假的期末考试前一天,接到你送入抢救室的噩耗,急急赶去,一路恍如隔世般流着泪。    

      从电梯到手术室的那点距离,都可能是你人生最后的路程。嫂子不敢签字,我签。没有办法,必须抢救的!所幸你熬过来了,但主治医生却下了逐客令——他们无能为力了。    

      但我们必须坚持,我们全家,还有好多人,和你一起坚持!    

      方案一个又一个被否决,最后只能用以毒攻毒的“砒霜疗法”,痛苦的日子再次来临,你的高烧再也没退去过。只能靠打强心针才好受几小时。    

      在离除夕还有三四天的那个上午,你突然提出要和我们一起吃顿年夜饭。你早找好了地方——报纸上推荐的,城隍庙下的特色餐馆。那时,你呼吸已经极其困难,打了封闭针,才可以坚持一个小时左右时间。你还给我叫了瓶啤酒,你自己倒了一小口。你还给我们夹菜,还说说笑笑。可我知道,也许,这就是我和你最后的一餐年夜饭。

      后来有一次,我出差到杭州,很痴的,就一个人,在这个餐馆,我们曾经坐的位置,叫了啤酒,放两个杯子,想象你就坐在对面,和我畅怀对饮,还笑我酒量不行。心酸的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   

      04 

      你艰难的呼吸着,我痛苦地看着你巴望着的眼神,我抱起瘦骨如柴的你,我的眼泪就流了下来。转身到走廊上,我忍不住就抱着妈哭。

      你在2006年农历正月二十六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在你希望走的地方,父母住的简易房,你最依恋的家里。你告别了三个多月最后痛苦的折磨,告别了工作近二十年的学校,也永远地诀别了爱你的亲朋好友。

      最后的那一刻,你睁开了眼睛,那么留恋地望着我(你已经长时间未开眼了),直到我哭着说完你希望我做的承诺。    

      哥,你别走啊!!!   

      05

      多少回梦里有你!

      竟然不止是我,你的阿弟一个。太多个你熟识的朋友,我们的亲戚,甚至与你只接触过一两次的,都跟我说起~~你依然是那个你,在我们心底无限重情重义的你。

      这,已经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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