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 会

        七月如火，辛苦的农民心里乐开了花，挑着堆得满满的鲜红海椒，出没在那一片绿茵茵的田野，向乡供销社大寨桥临时收购点走去。

        我和同事小陈被区中心供销社派到乡供销社突击海椒收购工作。经理老唐是个转业军人，一双铁钳似的大手握得我差点骨折，像一个指挥员下达战斗命令：“到大寨桥临时收购点去打仗！” 小陈开收购发票，我凭发票付款，这就是我俩的日常工作。 

        那天下班后对账，发现我的付款联比小陈的存根联金额多了55.35元。好在收购发票都有编号，赶紧逐张核对。原来，小陈将一张存根联一起扯给了椒农。这是工作上一个小小的疏忽。我说，还是向老唐实话实说，最多也不过说我们“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经理会相信我们两个年轻人说的话么？我俩的工资才三十来元，会不会怀疑这里面有假发票？”小陈犹豫了。商量后，决定由小陈按原重量和金额补开一张收购发票，只保留存根，付款联当面撕掉。这样，双方的重量、金额、发票份数完全相符，神不知鬼不觉。 

        事有凑巧，小陈把补开的发票递给我，我正在撕碎付款联时，撞进一个人来。这是前来调运海椒的乡供销社收购员老李。老李看了我和小陈各一眼，就指挥搬运工装车。也许是做贼心虚，小陈的神色一直有些慌张。

        海椒的辣味很呛人，装完车天已黑了。老李跟车走时，对小陈说：“这里天高皇帝远，你们要自己管好自己啊。”他这是什么意思呢？我俩到河边去洗了脚，挤在光篾席上，闻着彼此身上的汗味，翻来覆去睡不着。

        老李是否会误会呢？我觉得是一错再错了，建议还是向唐经理讲清楚。小陈扔掉手里的烟头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黄泥巴落进裤裆里，随他说吧。”

        过了几天，唐经理下来了，仍是有说有笑，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但他眼里分明有几缕阴影掠过，在检查我们的收购发票时眉头打着褶皱。半个月后，收购工作结束，我和小陈背着铺盖卷，搭上最后一辆运海椒的车，黯然离开。

        那件事最终不了了之，但总觉得有几束异样的目光在我身上扫来扫去，身后有人在叽叽喳喳议论着什么。闷闷不乐上了几年班，我就辞职了。小陈是坚持到下岗才走的。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有天到医院探望脑溢血的唐经理，他神昏谵语，喘着粗气，浑浊的眼睛已不认识我。我握着他枯柴似的手，想起了那年收海椒的事，好想对他作些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