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孤倨引山洪
“妈妈。”
“别叫我妈妈!这声妈妈我当不起,今个打电话来给你只是想告诉你,很快我和承恩就要回国,你快点儿从家里搬出去,家里供不起你这尊大佛,我怕我回到去立马就被你克死。”
想要问候的话还没说出便被打断,程织怔忡了片刻,她微不可闻地大口吸入空气,却终究郁在胸中。
望着公路,那里车水马龙,程织鼓起勇气问李芸华:“妈妈,你为什么要这么讨厌我?我做错了什么?我可以改的。”只要您能试着爱我,越说,后面那句就说不出来了。
这个问题程织想了很久,没有答案。
电话了里头停顿片刻,“程织,你可知道在我怀你三个月时,你爷爷请来了南山寺的净空大师,为你算命,说你天煞孤星,劝我把你打掉,那时我偏不信,而后,在我生你那日,大出血,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那时我虽半死,可我仍是爱你的,因为你是我和你父亲爱情的结晶,可过不了几年,很疼你的爷爷奶奶,甚至你的外公外婆也相继死去,这些事情过后,程织,我信了我也怕了,要不是你,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说不定也还在世,程织,你就是天煞孤星!我现在很后悔,后悔没在你出生之前在医院把你流掉!”
蓦地,一种深刻的委屈的情绪从心底释放,这个孩子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去,消失于世界尘埃之中。
“妈妈,这是……我有记忆以来,你对我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说完不等电话里头说点什么便把通话挂掉,而程织也泣如雨下。
原来这就是答案。
可是……也不是她自己愿意来到这个世上的呀。
程织推开车门,在人行道上飞快的跑了起来,无意间撞到几个路过的行人。
小时候没有父母的疼爱使她倍受他人耻笑,“野种”、“小杂种”、“没人养的”各种嘲笑,过去的回忆宛如开闸的泉水不停地涌现。
无论怎样,那段时光她深刻体会过亲朋好友的嘲笑,程织承认她变成了自卑又拧巴又不爱说话的人,那些受过的白眼,还有那些背后无声的讽刺和嘲笑,让她一次次抬不起头,可这从来不是绝对的最大的致命伤,她一次次为自己擦干眼泪,用另一半灵魂慰藉自己,独自吞下所有的委屈和难过,告诉她自己,绝处逢生的花才最棒。
可这些终究敌不过母亲那句“我后悔没在你出生之前把你流掉”,将她身上所有的铠甲一点一点的击毁。
这时,天空阴霾,大地沉默,风的咆哮,终极比不过雨那滴答滴答的忧伤声深入她心。
口袋里的手机阵阵响动,程织全身湿透全然不知。
程织的胸腔重重地跳动着。
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感觉身边的空气都快被抽干了,两处太阳穴仿佛有什么紧紧地拉扯着,疼得她豆大的眼泪、汗珠与雨水夹杂着不停滚落。
她走得很慢,踏着平底鞋的双脚像灌了铅一样。
她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快要窒息而亡。
谁来救救她。
也是,这样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再受痛苦了,姐姐和弟弟也不用再为她而和父母两地分离,也好,死了也好,死了也好。
正当程织支撑不住,感觉身形摇摇欲坠的时候,鼻侧忽然传来一阵奇异的清香,闻之恍若身处百花之间,仔细体会却又有一股清凉之意,让她一下子清醒了一点,忽然身下一轻,感觉被抱了起来。
程织努力睁开眼睛,想要看看是谁,雨水滴在她的脸上,却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便昏死了过去。
……
G大学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的走廊人来人往,医生护士正在紧张的工作中。
病房内。
医生给程织做了一系列检查,检查完毕,再给程织打了点滴,便无奈扶额感叹说:“现在的孩子啊……竟然跑去淋雨,真是不要命了!三十九度多!再高一点或许脑子都要烧糊了!这得淋了多久的雨?啧啧啧。”再看站在一旁的简沉睿,问:“病人家属?”
“不是。”简沉睿回答的言简意赅,过了会儿又说:“是朋友。”
“都快晚上了,你打电话给你朋友家长吧,别让家人担心。”
“嗯,我有此意,医生,我朋友什么时候会醒?”
“一两个钟内就会醒来了。”
待医生出了去,简沉睿看着在程织身上拿下的斜挎包,他犹豫了下,还是打开了包包,包包里面的东西不多,只有钱包和一台手机,还有一瓶药。
出于好奇心,简沉睿拿出了那瓶药来看。
盐酸氯米帕明片百解忧。
5-HT药物。
简沉睿震惊!
从小受爷爷和父亲的熏陶的他,家里祖辈是医生,怎不知这是一种用于减轻或治疗各种情感障碍的精神类药物。
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孩,那姑娘细软的脖颈歪向一旁,露出一张清丽的面孔。她眉头紧锁,嘴唇紧紧的抿着,面色苍白到近乎透明,眼眶微微泛黑,但那身体依然滚烫着,浅浅的呼吸着,简沉睿心中更多的是一种叫心疼的感情在作祟。
这个女孩呀,她到底经历了什么而需要吃这些药物?
简沉睿放下疑问,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她的家人才是正事。他按开机键,首先入目的是程织和另一个女人的相片,还有许多通未接来电,划开屏幕锁,很遗憾的发现现这姑娘设了密码。
简沉睿把手机倾斜,试图在屏幕上找到能开始的指纹印,很遗憾,只有一条他刚刚划出来的线条和一条程织自己划的。这台手机干净的令简沉睿匪夷所思,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是一台新手机。
无奈,作罢,简沉睿打算等她醒来再让她自己打电话回去。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程织的第一瓶药水也打完了,简沉睿默默的把第二瓶药水挂上,不发出一点声响,再看一眼床上那位姑娘,还没醒。
简沉睿轻轻的抚平程织紧锁的眉头。
等程织醒来应该也饿了,去买点清淡的晚餐吧,简沉睿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默默地从病房里走了出去,轻轻的把门关上,丝毫没有见到床上躺着的那姑娘的手指微动,显然快要苏醒了……
她的睫毛颤抖,缓缓张开双眼,模糊的视线,一片白映入眼帘,闻到刺鼻的药水味,她才发现自己躺在医院。
自十五岁那年开始,医院这种地方早已不再陌生。
梦中,一片黑暗之后,心中曙光盛放开来。苏醒,在流逝的虚幻之后,将梦中的恐慌在瞬间化做虚无。
夏天的蝉鸣啊,一直不肯歇息地直叫。像是倔强的她呀,母亲的那番话也一直不肯忘记,也不愿散去。
时钟的指针旋转了一圈又一圈,天色慢慢变暗,门把旋转,“咔哒”一响,病房里走进一个少年郎。
看床上的那人已然坐立着,便知那人已醒。
少年边摸索着开关,边嘟囔着:“都这么黑了,怎么还不开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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