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老鼠〉

    老苏是不拿医院薪水的，经常来医院看病，顺便也管一些闲事，人送外号‘苏书记’。

    几年前，我接诊他是因为他的初诊医生，我们的科主任休假。他满嘴牢骚:“医生约患者不来不行，患者来了，医生却可以不来”。事后提起他，科主任说:“他是某高官的朋友，院长都要给他面子，他爱说什么任他去，不过他是谁都无所为，咱就把他当患者看”。我暗暗地想，医院要发展，要扩建，要引进设备、技术、人才处处须要钱，他要是能在高官那说上一句好话，那将是一条捷径，院长何乐而不为呢。而我只想做一名好医生，任他能呼风唤雨，与我都没关系。

      渐渐地发现他经常自己或带家人来看病，出入各科室，至少我所在的门诊楼的医护人员几乎都认识他。据说他和升迁的某高官从小是邻居， 关系很好，这是真的，一日高官的母亲来医院检查身体，他跑前跑后的，最后查出老母亲有点小恙，当时他情绪激动，心痛他的高官朋友太操劳了，连母亲生病都照顾不上。就在他的叹息声中，老母亲看病之后走了，也就没有再看到他的动情表演。

    老苏有这样的邻居，仿佛自己也沾了仙气，吆五喝六的，底气十足，故此才有了‘苏书记’这个雅号。有一次他来我们科，正赶上一位医生没有患者，在那里看书学习，他马上训斥:“年轻医生，不求上进，为什么别人有患者，你没患者，自己也不多想想”；有一次来时天热，他又嚷嚷:“太热了，我得跟院长反映，安装空调，必须的”，其实我们这里的热天是屈指可数的。“小张你好好地给我按摩、针灸，要是把我的颈椎病治好了，我跟院长说说，给你提个副主任当当”;“刘医生我还用排队么，先给我治疗，我可是你们院长的朋友，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还想不想发展了”。他总是在那自说自话，我们也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不过有时还真的得给他医治，因为我们是医生，对待患者是要一视同人的。我也疑心院长是否是真的给他面子，不然为何不见他说的话成真呢？看他那飞扬跋扈的样，总让我想起一句成语:‘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去年有了新政策，中专文凭的基层的主治医师工作满多少年的，可以晋级副主任医。我欣喜若狂，经过努力学习，顺利地通过了副高职晋级考试，不料在卫技局审批时出了问题，审批人正是‘苏书记’。我不知道哪里不符合，又见不到他本人，托人打听才知道他说没看过文件，我急忙找来文件送去，又被告知他没时间看。我本不相信人间有如此丑恶，这次真的领教了。由于审批表马上要送到上一级审核，再晚就来不及了，正急得我焦头烂额时，有人提示我得想办法，按照办法实施后，事情就有了转机，苏书记严肃地的告诉我说:“你有不符合条件的地方，我就不跟你多说了，看在你工作积极努力，在这里就让你通过了”。这件事让我很不快，在这反腐昌廉的大环境下，他竞敢如此嚣张勒索。真想投诉他，想想钱不多，要真闹下去可能会给他带来严重的后果，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大概他也是抓住了我不想多事的心理，才敢如此肆意妄为吧。日子依旧，老苏照样还来，脸上并没有一丝不妥之处。

    今年春天，有一批高官落马了。人们传言那位高官也受到牵连，被停职检查，连接走享福的母亲都被送回老家来了。母亲年老体弱，一日心脏病又犯了，来就医时只有女儿陪伴，和往日比甚是凄凉，这也是乎印证了那个传言。估计老苏和高官之间也失联了，或是探听到不利的消息，总之他也沉默了，做事低调，不像往日那样孝敬这位老母亲了。山不转水转，老苏和老母亲在医院相遇了，起初老苏还和颜悦色，问老母亲身体好么？等等，终于将话题转移到高官身上。老母亲面露焦虑，含含糊糊地说自己也不知道近况。试想中央大力度反腐，一批批高官相继受到严惩，被停职的人里面又有几人能是清白的呢。老苏越想越觉得前景暗淡，便失去了小心，脸上也不再有笑容了，大大咧咧地说:“唉，我就说么，他六亲不认的，也不给自己留条后路，会有好下场吗。比方说我儿子的事吧，只要他一个电话，就能升个一官半职的，我好话说尽，他就是不肯，这么轴的一个人，能交下几个有用的人呢，上面又没人，谁肯帮他”。也不管老太太心脏怎样，听得听不得他的这番话，只顾自己痛快，说完甩袖走人了。老太太听后急的够呛，幸亏当时人在医院……。时隔不久就传来了爆炸性新闻，高官未被查出污点，返而又高升了。老苏又像注了鸡血似的，又以天下为己任了:“看看，他又升官了，想当年挨饿时我俩经常共吃一个碗饭的，他受欺负，我可是帮他出过头的，他又是一个念旧的人。我们是经常通话的，有什么事我说一声准好使”。

    最近听说‘苏书记’出事了，原因是敲诈勒索。是啊，这些日子不见他来了。我有些狐疑，高官还在位，他怎么就栽了呢？看来他也就是一个偷吃了佛祖灯油的老鼠。自己不检点，犯了错误，佛祖也是不袒护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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