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处世,浓浓的个性”

给一个职业书评人的作品写书评,其实是件不容易的事。

因为她太懂得怎样去占有资料,怎样经过不厌其烦的精细处理,再与自己的生活经验融合后,发生奇妙的化学反应。

她不惜力气,读一本书,会把与之相关的作家生平、生活背景,以及一切相关的书都找来细细研究,再用细节和事件来作为骨架支撑,穿上自己理解和归纳的外衣。比如写不那么知名的梅·萨藤,就要把她四本日记里的有效信息尽量扫罗搜集,“像剔蟹腿肉做狮子头一样,努力写下”。

也因此,她的论断与评价并非空中楼阁,而更像是合理穿插在景观中的指示牌,清晰明了、恰到好处,也有着一步一步循路而来的自然流畅。自己费力,才能让读者不费力,这是她的观点,也是她身体力行的行文手法。

黎戈的这些读书与写作态度,都让人在评论她的文字时,也很难生出怠慢之心。

“每天,我对着书本的时间略等于一个正常人的工作时段,至少八个小时”,“我写文章也特别笨,从搜集材料到信息处理,每个字都是一脸倦容,长途跋涉来到我笔下。”

我相信,所有看似的“信手拈来”,其实都是这样长途跋涉而来的。

她很幸运,或者说智慧。不像很多作家,对于生活缺乏真实的触感与浓厚的热情,也没有应对日常琐碎的耐心与能力。就像她笔下的茨维塔耶娃或奥威尔,要么天生厌恶日常生活,蔑视物质,不喜欢做家务,收拾房间;要么因为对文学的高度聚焦而“重宏观,轻生活,厚此薄彼”。

也不像另一些作家,将生活的重量部分或完全地压在身边人的肩上,比如托尔斯泰之于他养育13个孩子、还要照顾一个大农庄和为他抄写21000页手稿的老婆。而黎戈呢,“心上时时负着孩子的冷暖、丈夫的衣食,家里大大小小的日用开支调度”,她是直面生活、负重前行的,有着自己的勇气和倔强。

“对尘世烟火的热恋,对精神世界绝美风景的渴求,这两者,在我心中角力多年,终于拧成一股狂奔的热力。”

黎戈找到了两者最细微精准的平衡点,既保留了敏锐丰沛的激情与才华,也并没有因此就鄙薄朴素日常的一地鸡毛,而是从中提炼出细微的美感,再把这些“金粉的微粒”,锻造属于她自己的金蔷薇

也许这源于她对于生活与文学的深刻认识,不是把两者割裂,而是把它们看成互为因果互相升华的:“生活即文学,早晨六点开始读书,这就是我的生活,读四个小时之后停下来做家事,洗一个碗,看窗外的椿树长出新芽,那也是文学。”“生活滋养文学,文学烛照生活,这是一个完整流动的能量环,缺一不可。”

她的文字有一种美学和锐度上的冲击力。如瀑的诗意、丰富的通感、广博的识见、税利的视角,这一切混合在一起,形成独特的“黎戈”味道。

她会动用味觉来形容某一类作家:“薄荷味的作家有库切、奈保尔和毛姆。精确的辛辣,低温,一口毙命的快感,鲁迅是薄荷药膏。张爱玲是薄荷茶。亦舒是薄荷香水。”

为不同作家赋予不同的底色:“海明威永远是最活跃的那块光斑,就像塞林格永远是最霉湿漉的暗斑一样。”

写托马斯·沃尔夫,“话真多,肥肉部分太多。一段话的核,可能要包在十个胖句里。村上可能是八个,契诃夫是三个瘦的。"

这种时候,她就像是武侠小说里的高手,没有多余的废话,寥寥数笔手起刀落之间,就把人钉在了该有的位置上。这种功夫像海明威,也像木心。

她和木心骨子里其实也一样,都被文学的巨大美感所攫取和浸润,为之沉醉和满心喜悦。木心曾对“风格”做出自己的定义:“敏于受影响,烈于展个性,是谓风格。”而黎戈,就是这样一个有“风格”的写作者。

黎戈的书里有很多树的意象,她所喜欢的,是树的枝梢扬入苍蓝广袤的天空,而根系又牢牢深入泥土,缓慢地、一点一点变化和成长的踏实与静意。就像葡萄酒一样,在自然和生活的阳光雨露中慢慢成熟,不争不抢,不急不躁。

“她有一个自己的繁华世界,从静与拙里生将出来。”


“淡淡的处世,浓浓的个性”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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