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苞的死是悲剧还是荒诞剧(三国风云)

文/小关平

《三国演义》中有一段:

“诸葛亮北伐过程中,魏兵大败,将军郭淮、孙礼二人弃马爬山而逃。张飞长子张苞望见,骤马赶来,不期连人带马,跌入涧内。后军急忙救起,头已跌破。孔明令人送回成都养病。不多日,忽报有人自成都来,说张苞身死。”

张苞的死是悲剧还是荒诞剧(三国风云)_第1张图片

史书里张苞的记载很少,更没有这样戏剧性的结局。而在演义里,张苞出场增多,和关兴比武,担任伐吴先锋,当诸葛亮的护卫,救助赵老将军,在北伐战争中大展身手。最主要的是,他的结局令人感到反常的荒谬性。

蜀魏之战,蜀军占尽优势,气势正旺,张苞作为胜利军,乘胜追击,本可斩获敌将首级或粮草辎重,就算被对方侥幸逃脱,也无伤大雅。但张苞竟得不偿失,因为兴奋过度发生了意外事故,掉下悬崖伤重而死。这难道是荒诞剧吗?

要是我写,也许更夸张一些:张苞连人带马掉下了悬崖,诸葛亮安排众人攀援而下涉险搜寻,牺牲了数名士兵,却连张苞的尸体都找不到。什么头跌破,养病,伤重而死……通通删掉,就是掉下悬崖不见,让读者自己去想。既然已经写成荒诞了,干脆就夸张到底。

张苞的死是悲剧还是荒诞剧(三国风云)_第2张图片

荒诞到底属于喜剧还是悲剧?真的不好划分。代表“正义”一方的将领死了,很显然不是喜剧。但张苞的死又没头没尾,毫无预兆,让人哭笑不得,悲不起来。

荒诞派作家尤涅斯库认为:荒诞就是缺乏意义,主要体现在故事的“不协调上”。

彰奖“笨死者”的达尔文奖,入选条件之一就是自取灭亡:张苞的死就可以归为此类,而且是随机无意识的行为。无前兆,也无后果,死就是死了,死得无声无息,和任何人没有关联。他的死完全可以角逐三国时期的达尔文奖。

假设诸葛亮在上方谷火烧司马懿之时,故意将魏延顺便烧死了,这属于谋杀下属同僚的卑劣行为,是典型的悲剧;

而张苞的死既非戴陵、孙礼之功绩,也非诸葛亮的有意安排,纯粹是一场意外,带有不可预知性与无关联性,是随机事件和命运的巧合,所以就构成了如悲似喜的效果。

张苞的死是悲剧还是荒诞剧(三国风云)_第3张图片

希腊神话中有很多难以预料的死亡,是悲剧性的体现,因为“杀人凶手”与“死者”属于同一阵营,大多都很亲密,真实意图也并非为了杀死对方,有的是因为误会,有的是自己的失误。比如赫拉克勒斯死于妻子为他准备的衣服,并非妻子的蓄意谋杀,而是因为她不知内情,不知道衣服有毒。

中国神话若是稍加改编,也能成为古希腊式的荒诞悲剧。如果观音交给玄奘控制孙悟空的金箍儿可以使人致死,而玄奘并不知道,他只想约束一下徒儿,却把他给咒死,这个悲剧就很荒诞。又如法海送雄黄酒给许仙,让他给白素贞喝,许仙只想和娘子开个玩笑,但白素贞喝了之后就此灰飞烟灭,许仙就和赫拉克勒斯的妻子犯了同样的错误。金庸深谙其道,阿朱的死正是如此。

可见,悲剧的本身都存在理想与现实的矛盾性,而作为同源的喜剧,也常常出现本质与现象、愿望与行动、动机与结果相悖逆的情况。那么,张苞的死究竟如何判定?是悲?是喜?还是两者兼有?

我不知道大家都是如何看待达尔文奖获得者的,按理说,我们不应该去戏谑别人的死亡,虽然他们的死存在着很多可笑性,但毕竟对于他们自身与亲戚朋友来说都是痛苦的,至少这些人笑不出来。但现在达尔文奖居然把他们的死放在舞台或媒体上大肆宣传,并戏谑地说他们是“笨死者”,依次来评选排名,是不是太残忍、太不尊重他人了呢?

“达尔文奖”的承办方说:他们并没有拿事故本身取笑,所嘲弄的是那些当时明显错误的决定。而“当时明显错误的决定”正是和古希腊悲喜剧的表现手法一脉相承。有一次我一朋友开车时,因为和我谈话太过投入,不小心闯了红灯,这就和张苞在胜利追击时大意跌进涧内一样,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他们的行为并非自己有意识的决定,而是归咎于物体运动的惯性。

其实,把英雄之死写得最荒唐的应该是《水浒传》,后半部分的章节大致也出自罗贯中之手。

好汉们从上山到聚会,反朝廷到招安,北拒辽国,南平田虎、王庆,108员丝毫未损,单就打一个方腊,好汉们就像得了中世纪的黑死病,一下子陆续丧生,七零八落,还没来得及从上一个英雄的悲哀中走出,下一个好汉便已游魂他处,行文间尽是悲哀之泪。

这种集中死亡的写法在中外名著中绝无仅有,让读者们喘不过气来,却又符合现实生活的残酷与真实。因为好汉们不会把自己的死亡日期编排成序,按规律有条不紊地死,死生之事本是上天的随机安排,所以集中死在后期并不稀奇。这个可以参考公元219年关羽之死前后数年间的“三国人物集体死亡事件”。

张苞的死是悲剧还是荒诞剧(三国风云)_第4张图片

相比之下,张苞的搭档关兴是正常病死的,也就引不起读者讨论。罗贯中用神来之笔把张苞之死写得愚笨错愕,其实并未降低张苞在人们心中的形象,反而为其增添了一分神秘色彩。


2012.2.2初稿  2018/1/25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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