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毛毯

                                                                                            星竹

     经常看到富人为穷人捐献赞助的景象。只是大多数时候,富人们都显得居高临下,施舍的成分尤为强烈。穷困地区的小学生,或残疾人在当场接受捐助的时候,总是一副难受的表情,像是被欺辱了一样。旁观者除了为他们的贫穷难过,同时还会为他们接受如此施舍而再次受伤的心而感到难过。
  笔者住在大学,发现很多贫困生都拒绝在食堂的贫困生窗口买饭,尽管饭菜很便宜,他们却受不了旁人同情或轻视的目光,贫困生窗口总是冷冷清清的。由此,我经常想,帮助他人难道真的就要让人受伤吗。
  有一次去老区,当地领导告诉我,这里好多孩子都被大城市的人救济过,其中救济他们的有市长、有名人,家家都挂有救济时的合影照片。可我去后,却没有看到这样的照片,原来是孩子们将照片摘了下来,藏到不被人看到的地方。我才明白,让这些贫穷的孩子走上台,在一堆记者的拍照和采访下,让世人都知道他们是穷人,是靠着别人救济生活的人,这对他们幼小的心灵是一种莫大的损伤和打击,他们的内心并不情愿这样。而捐助者却很少顾及这些孩子内心的复杂感受。
  我也不禁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那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我们住在乡下,大家的日子都很穷,多数家里没有几床被,当时我们一家三个孩子,却只有两床被子,冬天半夜总被冻醒。有一天,我和母亲去城里的大姨家,临走时,大姨拿出一条毛毯,说毛毯放着都被虫子嗑了,这么放着有些浪费,让我母亲拿走。大姨还指着毛毯上的虫眼儿说,你看你看,再不用就要被虫子啃光了。那天我们抱回了厚厚的毛毯,母亲兴奋得一路有说有笑,从此我们可以不再受冻了。毛毯比我们的破棉被要暖和,夜晚我们躺在里面,感到的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谁想,第三天傍晚,邻居家的大嫂推门进来,一脸哀求地和母亲商量,她的儿子木木病了,发高烧,浑身发冷,但他家只有一床被子,能不能晚上先住在我家,和我们挤在一张床上暖和。我们都愣了,不过只是刹那母亲便一脸轻松地说:她大嫂,我们家正多了一条毛毯,你快拿去。母亲抱起床上的毛毯,强行塞进木木妈的怀里。木木妈在惊恐中不好意思地推让着。母亲说,你不要,我就送给别人了。母亲还把毛毯上的虫眼儿给木木妈看,好像这条毛毯真的是多余的一样。
  母亲如此轻松的模样,是为了让木木妈能够接受这条毛毯,心里不要背上沉重的包袱,更不要让她产生受人馈赠的负担。母亲对我们说,穷人求一次人,心里是有很多障碍的,很容易受到伤害,有时连起码的尊严都会被破坏。我们都是穷人,母亲最能理解穷人的内心。她的轻松平易让木木妈的心里少了求人时的屈辱感,我也由此从母亲身上感到了穷人的朴实和伟大。
  多少年过去,我才惊讶地知道,原来城里的大姨送给我们毛毯时,也是怕伤害了我们,才说出不用就被虫子嗑了的话。那时城里人也都是穷人,谁会有富余的毛毯呢。大姨对我妈,正像我妈对木木妈一样,送毛毯时都是为了不给对方心理增加负担,都是为了让对方轻松,把好事做到了底。
  只有穷人帮助穷人时,似乎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怎么有分寸,才能让被捐助者的内心不受伤害。很长很长时间,毛毯的事一直装在我的心里。我一直都在想,无论是母亲还是大姨,她们如此的做法除了一种善良,还有一种道德在里边,这正是让我几十年都感动的所在。我这一生,也曾对别人有过小小的帮助,在我的行为里,我尽量做到不让对方感到别扭和不自在,更不要让对方在接受帮助时,去感受那份不必要的屈辱。这,我想也是最最重要的事。

 摘自2007/07/17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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